初夏的风裹着栀子花香，从“有度设计工作室”的落地窗飘进来，落在林宇摊开的设计图上。图纸上用铅笔勾勒的咖啡馆空间，动线标注得清晰，角落还画了个小小的猫窝——那是苏瑶特意加的，理由是“店主说想让顾客带宠物来，咱们得留个温柔的角落”。
“水电改造的报价单我看了，比上次那家供应商低了五个点，”苏瑶抱着平板电脑走过来，发梢还沾着点刚打印好的图纸墨粉，“不过他们要求预付三成，我跟老板磨了磨，改成了开工付两成，验收后付尾款。”
林宇抬头，看着搭档眼底的笑意，心里软了软。三个月前，他和苏瑶从原来的设计公司辞职，凑了所有积蓄租下这个四十平米的loft，取名“有度”——取“有温度、有尺度”之意。两人都厌倦了大公司里“甲方说改就改，不问理由”的机械流程，想做些真正能平衡商业需求和人文关怀的设计。这三个月里，他们接了三个小项目：社区书店的翻新、甜品店的动线调整、宠物医院的候诊区改造，虽然赚得不多，但每次看到客户说“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时，林宇都觉得，辞职的决定没做错。
“对了，下午有个客户约了来谈项目，说是做企业展厅的，预算还不错，”苏瑶把一杯冰美式推到林宇面前，“我看了他们公司的资料，做智能家居的，叫‘宜居科技’，老板姓张。”
林宇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宜居科技”“张总”——这两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记忆里。两年前，他还在大公司做设计师时，就接过宜居科技的项目，当时的甲方正是张总。那是个让他至今想起都头皮发麻的经历：张总要求把原本极简风格的产品手册，改成“金闪闪、一看就高端”的样子，还让他在封面上加八个发光的立体字；初稿改了八版，最后一版竟然是张总自己用ppt画的排版，让林宇照着做。那次项目结束后，林宇足足eo了半个月，还在笔记本上写过“再也不接张总的项目”。
“怎么了？”苏瑶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你认识这个张总？”
林宇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冰块撞得杯子叮当响：“何止认识，是‘老熟人’。两年前我跟过他的项目，简直是设计师的噩梦——完全不讲审美，只看他自己喜不喜欢，改到你怀疑人生。”他把当年改手册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最后斩钉截铁，“这个项目不能接，接了咱们工作室的招牌都得砸了。”
苏瑶没立刻反驳，她点开平板电脑里的客户需求表，递给林宇：“你先看看他这次的需求。上面写着‘要做有温度的企业展厅，不是单纯的产品陈列，要让员工和客户走进来，能感受到公司的价值观’。”她顿了顿，声音放软，“林宇，我知道你有阴影，但两年过去了，说不定他也变了呢？而且这是咱们接到的第一个大客户，预算够咱们撑大半年，要是能做好，后续还能有长期合作。”
林宇盯着需求表里“有温度”三个字，心里犯了嘀咕。他想起之前做社区书店时，一开始店主也坚持要把书架摆满，后来苏瑶带着店主去别的书店体验，又画了“读者坐在窗边看书”的效果图，店主才松了口，最后呈现的效果特别好。或许，这次也能试试？
“要不，先见个面聊聊？”苏瑶看出了他的犹豫，趁热打铁，“要是聊下来还是老样子，咱们再拒绝也不迟。”
林宇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头。
下午三点，张总准时出现在工作室。他比两年前胖了点，头发也添了些白霜，穿的不是林宇印象里的西装革履，而是一件浅灰色的polo衫，手里拎着个帆布包，看起来比以前亲和了不少。
“林设计师，好久不见，”张总主动伸出手，笑容里带着点歉意，“两年前的手册项目，确实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后来我看了你们公司最终出的成品，总觉得差点意思，现在想想，是我当时太固执了。”
林宇愣了一下，没想到张总一上来就提这件事，还主动道歉。他握了握张总的手，语气也缓和了些：“张总，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咱们聊聊这次的展厅项目吧。”
张总在沙发上坐下，苏瑶给他倒了杯茶。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两人：“这些是我去外地考察时拍的展厅，你们看，这个展厅里有员工的手写信，那个展厅里有个‘产品诞生墙’，记录了每个产品从想法到落地的过程。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客户买我们的智能家居，不只是买一个机器，更是买一种生活方式；而员工在这样的展厅里，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
林宇翻着照片，发现张总标注得很仔细：哪张照片里的灯光太亮，哪张照片里的互动装置有意思，哪张照片里的休息区不够舒适。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张总，和两年前那个只看“金闪闪”的甲方，判若两人。
“我知道，以前我做设计，总想着‘要显眼、要高端’，觉得这样才能吸引客户，”张总喝了口茶，语气坦诚，“但去年公司有个老员工退休，他跟了我十年，临走前说‘张总，咱们公司的产品越来越好，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人情味’。我后来想了很久，觉得他说得对。咱们做智能家居，核心是‘让人住得更舒服’，要是连自己的展厅都冷冰冰的，客户怎么会相信咱们的产品能带来温暖？”
林宇的心彻底松动了。他拿出纸笔，开始勾勒展厅的大致框架：“张总，要是想做有温度的展厅，咱们可以分三个区域。第一个区域是‘初心区’，放公司初创时的照片、员工的故事，比如某个产品是为了解决老人用智能设备不方便的问题而研发的，就把这个故事做成图文墙。第二个区域是‘产品区’，不只是摆产品，而是搭几个模拟家庭场景，比如老人房里放着带语音控制的灯具，儿童房里有能感应温度的床垫，让客户能直观感受到产品的用处。第三个区域是‘互动区’，放个留言板，让员工和客户写下对‘理想家’的期待，再放个小型的咖啡角，累了可以坐下来喝杯咖啡聊聊天。”
张总听得眼睛发亮，频频点头：“对，就是这个感觉！我还想在展厅里加一个‘员工星光墙’，把每个部门的优秀员工照片贴上去，再写一句他们的工作感悟。我发现最近员工离职率有点高，我想让他们知道，公司看得见他们的付出。”
苏瑶在旁边补充：“张总，这个想法特别好。咱们还可以在星光墙旁边放个‘时光胶囊’，让员工把自己的目标写下来，一年后打开，这样既能增加员工的参与感，也能让客户感受到公司的凝聚力。”
三个人越聊越投机，从下午三点聊到傍晚六点，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工作室里的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照在摊开的图纸和照片上，格外温馨。
“林设计师，苏设计师，就这么定了，这个项目交给你们！”张总站起身，语气笃定，“我相信你们能做出我想要的‘有温度的展厅’。”
签合同那天，张总带来了公司的hr经理。hr经理说，张总特意交代，展厅里的员工故事和照片，都由hr部门配合收集，但最终的呈现方式，完全听设计师的。林宇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宇和苏瑶全身心投入到项目中。他们去宜居科技的公司实地考察，和不同部门的员工聊天：研发部的工程师说，有个产品改了二十版，就是为了让老人能轻松操作；客服部的小姑娘说，有个客户买了智能门锁，特意发来家里老人开心开门的视频。这些故事，都被他们记在笔记本上，融入到展厅的设计里。
有一次，在确定“初心区”的照片时，张总看到一张公司初创时的照片——几个年轻人挤在小办公室里，对着电脑讨论，桌上还放着吃剩的泡面。他红了眼眶，对林宇说：“把这张照片放大，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大家都别忘了，咱们是从哪里开始的。”
展厅快完工的时候，林宇发现有个角落太空了，想加个装饰画。苏瑶提议：“不如让员工自己画？就画他们心里的‘理想家’，这样更有意义。”张总听了这个想法，立刻让hr通知所有员工，自愿报名画画。没想到，有三十多个员工报名，最后他们选了二十幅画，装裱好挂在角落里，每幅画下面都标注着员工的名字和部门。
验收那天，张总带着公司的员工和几个重要客户来展厅。走进“初心区”，看到初创时的照片和员工的故事，有老员工红了眼；走到“产品区”，看到模拟家庭场景里的细节，客户们忍不住伸手触摸；在“互动区”，有员工写下“希望咱们的产品能走进更多家庭”，有客户写下“期待你们的新产品”。
“林设计师，苏设计师，谢谢你们，”张总握着两人的手，语气激动，“这就是我想要的展厅——不是冷冰冰的陈列，而是有故事、有感情的地方。”他顿了顿，笑着说，“以后公司的设计项目，都交给你们‘有度’了！”
晚上，林宇和苏瑶在工作室里庆祝。苏瑶开了瓶红酒，倒了两杯，递给林宇一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真诚沟通真的能解决问题。”
林宇喝了口红酒，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满是感慨。他想起两年前那个因为改稿而崩溃的自己，再看看现在，突然明白：所谓“甲方”，并不是天生的“审美杀手”，很多时候，他们只是不知道“好的设计是什么样的”，而设计师的责任，不是一味地拒绝，也不是盲目地妥协，而是用专业和耐心，和甲方一起找到平衡点。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有度，不仅是设计的尺度，也是沟通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