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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沉下去的选择(1 / 1)

凌晨那通陌生电话挂断后,刘长河站在门口,鞋尖有一半踩在屋里,一半踩在水泥楼道上,灯光在门板和墙之间形成一道斜缝。他的影子被那道缝切成两半,看上去像站在不同立场的两个人。他想迈出去,可脚像有点迟疑,又退不回屋里,只能僵在那儿。

外头风很冷,从楼道尽头吹上来,一阵一阵地打在腿上,他抓着手机,手心有一点潮,可不是汗,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他想起昨天的账本,想起医院里老白的手,想起房东太太的眼神,又想到材料商摔在地上的账单——那些片段像一束散在地上的钉子,每踩一颗都疼。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短信。发件人叫“赵军”。短信里只有一句话:“兄弟,咱们聊聊,你现在正缺我这种路子。”

他盯着手机读了两遍,脑子却卡在“这种路子”四个字上。灰色的那种?他以前在村里听过一些风声,说赵大军是“懂路子的人”,什么钱来得快、什么人该躲、什么手续能绕,他都熟。但那些传闻里,总带着点不光彩的味儿,就像一块被油浸过的布,隔着老远都闻得出腥。

他没回短信,只是把手机收进兜里,顺着楼梯往下走,鞋底踩在台阶上发出均匀的声响,像逼着自己往前。外面街灯还亮着,附近小餐馆的卷帘门才拉起一半,老板打着呵欠,拿拖把把门口的积水往水沟里推。

刘长河经过的时候,老板抬了一下头,“长河,喝点热汤再走?”

他摇摇头,声音有点哑,“不了,张哥,我有点事。”

老板也不追问,只摆摆手,像一个知道别人心事但不点破的长辈。

外面风有点大,吹得他领口往脖子里卷,他把外套往上提,继续往前。路灯下有个身影慢慢显出来,是个瘦削的老人,背着一大袋塑料瓶,蹲在垃圾桶边翻找。背影熟悉,他走近两步,才看清那是张叔。

张叔的裤腿被风吹得抖,手冻得通红,在袋子里摸着什么。他听见有人靠近,回头笑了一下,脸上皱纹像被风吹得更深。

“长河啊,这么早出来?”

刘长河点点头,“睡不着。”

张叔咧嘴笑,露出几颗不太整齐的牙,“年轻就是好,睡不着还能四处走走,我这把年纪,躺久了骨头都疼。”

刘长河蹲下来,帮他把袋子拎开一些,问:“张叔,您这点够卖吗?”

张叔摇摇头,“不够,不过一会儿还能捡到。”他顿了一下,看着旁边路边的光,“人啊,活着就得自己找着路走,走慢了也没事,别停下就行。”

这句话被风吹到耳边的时候,刘长河心里有点动。他想把话说出来,可憋了半天,还是变成一句:“我最近……有点麻烦。”

张叔斜眼看他,神情有点哼哼的意味,“我猜到了。你最近走路都重。”

“重?”刘长河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就是心事压脚上了。”张叔说,“我年轻那会儿也这样,欠一屁股债,每天走路都跟拖着链子。后来有人说可以带我搞点快钱,不用劳力,动动嘴皮就来,那时候我也心动得厉害。”

刘长河抬眼,“后来呢?”

张叔看着远处,笑得有点自嘲,“后来没去。那种钱脏,一旦沾了,手洗不干净,睡觉都睡不安稳。我那时候年轻,不懂多少道理,就懂一个:钱脏了,命就不干净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他心里,沉得很。风吹过来,把张叔身上的旧外套吹得鼓鼓的,像一件在风里坚持的旗子。

两人沉默了很久。张叔翻了翻袋子,把两个空可乐瓶塞进去,绑紧袋口,扛在肩上。“走了,得赶早市。”他说,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补了一句,“长河啊,有些路是快,可快得像滑坡,一脚下去就停不了。你要是觉得脚下走不稳了,就去喝碗热汤。热汤能把人从坑边拉回来一口。”

说完,他走远了,背影在灯光下越来越小。

刘长河站在原处,手插在口袋里,风灌进袖子,他却没动。他突然觉得肩膀上那股沉沉的力气,像被老人那句话撬动了一点,往下滑,但没彻底掉。他吸了一口冷气,像想把那句话压进心里。

手机又震了,是赵大军的电话。

他盯着屏幕,半分钟没动,最终还是按了接听。

“长河啊,这么早醒呢?”赵大军的声音带着笑,带着熟络,也带着一种让人防不住的油光。

刘长河“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赵大军笑着说:“我听说你最近那点事了。兄弟,别撑了,撑什么?你那点债对我这种做事的人来说,就跟湿手巾拧干差不多的事。你要愿意跟我合作,一个项目走下来,分你三成。我给你包税、包手续、包账本清理,你只用点点头。你要是怕,我也给你留证据,安全得很。”

刘长河沉着,没讲话。

赵大军又笑了,“兄弟,机会摆这儿呢。你别死撑,撑到最后全是笑话你的人。”

沉默像在空气里长刺。他握着手机,指关节有些发白。脑子里开始闪各种画面——欠款、老白的病床、材料商堵门、队员们看他眼神里的焦灼,还有昨天那碗热汤的温度。他突然感觉自己站在两条路口,中间有一道风,他稍微靠向哪边,风都会推他下去。

赵大军继续慢悠悠说:“长河,你别当自己是圣人。你就一个跑工的出身,你又不是谁的儿子,干净有什么用?干净能把账填上?能给你兄弟交医药费?这世道啊,干净的人都是笑话。”

刘长河抬手捂住额头,眼睛发酸。他确实心动了,那种动不是贪,而是被逼得没路时的本能。他心里像有两个声音互相揪扯,一个说“这是机会”,一个说“这是坑”。他低声问:“大军,做的是什么?”

“很简单,”赵大军声音压低,透着一丝兴奋,“给人挂靠、做账,把材料的进出改一下,把税口子挪过去一点,最后抽成,都合法包装出来。你这行不陌生吧?别人都那么干,不脏,也就能赚钱。”

“那算什么?”

“擦边。”赵大军笑,“擦边又不会掉下去,掉下去的是那些不会走的人。你跟我干,我保你一年还清债,明年就能换车,后年能带你兄弟单干项目。你现在是扛着一堆人,我这是给你梯子。”

梯子。听上去太轻了。轻得像虚。

刘长河闭上眼,肩膀微微抖。电话那端的诱惑像一只细长的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指节泛着油光。他可以握住,那手能把他从泥里拉出去;可他知道,一旦握住,那只手以后也会一直攥着他,不放。

他突然想起张叔那句话——“钱脏了,命就不干净了。”

那句像钉子,在他脑子里亮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紧,像一块石头从肋骨下面推上来。他摘下手机,放到耳边,声音低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大军,我想想。”

赵大军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行,你想。不过兄弟,机会不是天天有的。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你要是点头咱们就开干,你要是摇头……我这机会就给别人了。”

电话挂断。

刘长河站在街边,风吹得耳朵有点痛。他看着路面上刚干的水渍,心像那块刚被风吹干的地面,表面干,里面湿得厉害。他蹲下来,用手指抹了一下地上的灰,手指尖湿湿的。他想起以前在村里看见的一条狗,每次要跳到水坑边,都犹豫一下,然后试探性伸脚。现在他就是那条狗,脚尖已经碰到坑边的冰水。

他站起来,往街口走。走到早餐店门口,老板看他愣愣地站着,叫了一声:“长河,来杯豆浆?”

这一声像一种拉回,他点点头,低声说:“来一杯。”

老板递给他的时候,手心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他手上。他握着那杯豆浆,小口喝了一点,热气从胸口往上浮。他突然觉得有种久违的踏实,像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告诉他“你还在地上”。

喝到一半,手机又亮,是银行发来的扣款提醒——材料费的一部份又扣走了。他看着那串数字,叹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到桌上。

他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点累,像扛着一个外人看不到的大包袱。他低头,看见自己鞋边沾了泥。他伸脚在地上蹭了一下,泥掉了,可脚底的沉重没掉。

喝完豆浆,他回到宿舍。楼道里有人在吵架,是隔壁租户因为房租和房东说不好话。他听着那吵声,心里竟然觉得一点不陌生——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坑里挣扎,只是坑深浅不一样。

他走进屋,刚进门,手机亮了一下,是张叔的语音——他竟然不知道张叔也用语音。

语音只有三秒。

“长河,人不能怕穷,怕穷就会乱跑。”

第二条紧接着发来:

“你现在心里亮一点的,就是光。你别自己把它踩灭。”

刘长河盯着手机,喉咙有点紧。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坐下来,手抱着头,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外面天边慢慢亮起来,窗户上的雾气散了。他看着窗外那一点点亮的光,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完全沉下去。

但下一秒,他又想到债、想到电话、想到队员们的眼神,那些重又压回来。

他捏紧拳头,撑着桌子站起来,像要决定什么,却又只站在那儿,没动。

他知道,今天,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可他也知道,无论选哪条路,他都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心里干净”的日子了。

他盯着桌上的账本,沉默了很久。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敲得不重,却让他心头一跳。

他还没回过神。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长河,我是李宏——昨天你说过的,小额周转。我们能聊聊吗?”

——他回不过来气了。

这一刻,他不知道外面的人代表机会,还是代表深渊。

他走向门口,手悬在门把上方,指尖在颤。

光从门缝里照进来,也照在他手背上。

他却不知道,那束光,是要救他,还是要暴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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