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日光白晃晃的,带着一股慵懒又燥热的劲儿。槐树村里,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或树荫下纳凉,只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鸣叫,搅得空气愈发沉闷。
村里的闲汉王老五,是平日最爱寻衅、欺辱林晚的人之一。他游手好闲,仗着几分蛮力和一张刻薄的嘴,在村里欺软怕硬。捉弄、嘲笑林晚,几乎成了他贫乏生活里固定不变的消遣和彰显自身“优越”的方式——仿佛通过踩踏这个被所有人排斥的“灾星”,就能让他那毫无价值的人生,获得些许可怜的满足感。
这天,王老五不知从哪儿弄来点劣质的土烧,就着几粒盐水花生,在自家阴凉的屋檐下灌了大半瓶。此刻,他正醺醺然,脸红脖子粗,趿拉着一双破草鞋,摇摇晃晃地在村口溜达,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酒气。
恰在此时,林晚提着个破旧的空竹篮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他那孤宅方向走来,准备去后山挖点野菜充饥。他尽量贴着墙根走,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避免引起任何注意。
然而,王老五那双被酒精泡得发红的眼睛,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哟呵!”王老五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立刻摇晃着壮硕的身躯,几步就堵住了林晚的去路,咧开一嘴黄牙,喷出浓烈的酒臭,“灾星出门了?这是要去哪儿招灾惹祸啊?没把山里的狼招来,算你小子今天走运!”
污言秽语如同脏水般泼来。林晚习惯性地低下头,攥紧了手中的篮子提手,身体微微紧绷,准备承受那熟悉的推搡、辱骂,以及随之而来的、大概率会发生的“意外”——或许是被对方推倒,或许是篮子被抢走扔在地上,又或许是自己脚下不稳摔进旁边的水沟……二十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反抗只会招来更恶劣的对待,而沉默忍受,是唯一能让他尽快脱身的方式。
王老五见他不吭声,愈发得意,伸出那只沾着油污和花生皮的粗糙大手,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狠狠推向林晚单薄的肩膀。“老子跟你说话呢!聋了还是哑巴了?!”
林晚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咬住嘴唇,等待着那预料中的力道和随之而来的失衡。
然而——
王老五的手掌,刚刚触碰到林晚肩头那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力……
异变陡生!
“嘭!”
一声闷响,并非来自两人身体的碰撞。
王老五那只推出去的手,像是猛地按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又像是被一条无形的、充满力量的毒蛇狠狠咬了一口!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惊骇的怪叫,整条手臂乃至半边身子都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骨的剧痛和麻痹感!
更可怕的是,一股看不见却磅礴无比的巨大力量,顺着他的手臂猛地反冲回来!那力量阴冷、蛮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
王老五那壮硕的身躯,在这股无形巨力的冲击下,如同一个轻飘飘的稻草人,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猛地踉跄倒退!他双脚胡乱蹬地,试图稳住身形,但那力量太过强大,他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竟然离地飞起!
在周围零星几个村民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王老五划出一道极其狼狈、近乎滑稽的弧线,手脚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口中发出不成调的惊恐呜咽,然后——
“噗通——!!!”
一声沉重而粘腻的巨响,打破了午后的沉闷。
他不偏不倚,一头栽进了路旁那个用石头简单垒砌、平日里供附近几户人家使用的公共粪坑里!
刹那间,秽物四溅!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爆炸般弥漫开来。深褐色的、粘稠的粪水被砸开一个大坑,污秽的浪花翻涌,溅得到处都是。王老五整个人淹没在粪坑中,只剩下一双腿在外面胡乱地蹬踹着,发出“噗嗤噗嗤”的、令人作呕的搅动声。
“呕——咳咳!救……救命!呕——!”短暂的沉寂后,粪坑里爆发出王老五杀猪般凄厉的嚎叫和剧烈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他在粘稠恶臭的粪水里拼命扑腾,试图将头伸出水面呼吸,却又不断被污秽呛入口鼻,那场景既恐怖又充满了荒诞的丑陋。
周围那几个原本或在树下打盹、或在门口做活计的村民,全都惊呆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们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一幕。短暂的死寂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带着幸灾乐祸的窃笑声——王老五平日在村里人缘也并不好。
但很快,那零星的笑声便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从粪坑里那个疯狂挣扎、臭不可闻的身影上,缓缓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惧,转向了依旧站在原地、从头到尾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一下的林晚。
他站在那里,提着空篮子,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和一丝未曾褪去的、准备承受欺辱的隐忍。他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刚才那剧烈的动静波及到分毫。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老五自己失足滑倒?可他那倒退飞起的动作,根本不像失足!而且,他明明是去推林晚的,怎么反而自己……
联想到不久前祠堂前断裂的老槐树枝,联想到游方相士那恶毒的判词,再看着眼前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目击者的心脏。
林晚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在粪坑里如同落入滚汤的肥猪般扑腾嚎叫的王老五,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触碰到的肩膀。那里,没有任何感觉。
但是,就在王老五的手碰到他的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带着某种古老而暴戾气息的力量,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发动攻击,从他身边——或许是从他体内,或许是从他周围的虚空中——一闪而过!
那不是风。风是流动的空气,而刚才那一瞬的感觉,是凝固的、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冰冷,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或者……某种依附于他的“守护”,被触发了。
这突如其来的“保护”,并未让他感到丝毫喜悦,反而让他从脚底升起一股比粪坑恶臭更令人作呕的寒意。这力量,来自哪里?是地窖里那块吸了他心头血的黑玉吗?还是……那个在雪原中等候的白衣女子?
他获得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正常”?
王老五还在粪坑里惨嚎,恶臭弥漫。村民们远远站着,不敢靠近,更不敢去捞人,只是用更加恐惧、更加复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林晚。
林晚没有再停留,他提着空篮子,绕过那片污秽之地,默默地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萦绕在他周身的、源自未知的冰冷阴影。
这一次,无人再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