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又做梦了。
他开始习惯，甚至有些期待。
梦里的东西，比仙师教的有用多了。
这一次，他站在一条流淌着魂魄的灰色河流边。
河水不深，刚好没过脚踝，踩上去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神魂。
他面前，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杀了他。”
一个念头凭空出现在他脑子里，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天道敕令。
王小二没动。
他想看看，梦里的自己，会怎么做。
梦里的他，只是抬起手，对着那个人影遥遥一指。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那个人影的胸口，凭空出现一个空洞，边缘光滑，像是被无形的巨口啃食掉了一块。
紧接着，人影的四肢、头颅，都开始出现这种不规则的空洞。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惨叫，在几个呼吸间，就被啃食得干干净净，连一丝魂魄的残渣都没剩下。
“太慢了。”
那个念头再次响起，带着一股极致的不耐烦。
画面一转。
还是那个人影。
这一次，梦里的他没有抬手。
他只是看着对方。
脑中，观想出一柄无形的刀，对着人影的眉心，轻轻一划。
刺啦——
王小二听见了魂魄被一分为二的尖锐撕裂声。
那个人影从眉心开始，裂开一道笔直的黑线，整个身体像是两片被揭下的画，无声地倒向两边，化作飞灰。
“还是慢。”
画面再转。
王小二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人影的背后，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对方的后颈上。
他能看到对方体内，仙元流转的轨迹，魂魄盘踞的位置，甚至每一个蛊虫的呼吸与心跳。
无数个致命的弱点，在他的神念中被标注出来，清晰得如同黑夜里的灯火。
他只需要一个念头。
一个念头，就能引爆对方的空窍。
一个念头，就能震散对方的魂魄。
一个念头，就能让对方体内所有的蛊虫瞬间噬主。
梦里的他，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
他将自己的一缕意念，化作一根看不见的针，刺进了对方的魂魄核心。
然后，轻轻一搅。
噗。
面前的人影，像个被戳破了的灌满污水的水袋，瞬间瘫软在地，七窍流出灰黑色的魂液。
生机，刹那断绝。
“嗯，勉强能看。”
那个声音似乎满意了一些。
王小二猛地睁开眼。
天，已经亮了。
他没有大口喘气，也没有冷汗。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草席上，仔细回味着梦里那三种截然不同的杀人方式。
简单，高效，直指本源。
这才是真正的道。
他坐起身，开始引导体内的那股气。
昨天还感觉有些阻塞的几个关窍，今天意念一动，那股气便如臂使指，毫无阻碍地冲了过去。
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那股气在流过经脉时，带起的细微震动和欢愉。
“小二，你今天怎么回事？跟吃了仙丹一样！”
房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满是震惊。
王小二收功，睁开眼，只吐出两个字。
“还行。”
他的进境，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短短数月，他已经从这群少年里资质最差的那个，变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谭苦把他叫了过去。
“小二，你的天分，超出了我的预料。”谭苦看着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
“都是师尊教导有方。”王小二低下头，姿态恭敬。
“不，这是你自己的努力。”谭苦摆摆手，“人道一脉，讲究自强不息，你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谭苦的亲传弟子。”
王小二立刻跪下磕头。
“弟子王小二，拜见师尊。”
“好，好，好。”谭苦连说三个好字，亲自将他扶起。
“为师今日，便传你人道真正的杀招。”
谭苦拉开架势，一拳缓缓打出，拳风柔和，带着一股暖意。
“此招名为仁者爱人，拳意不在伤敌，而在感化。你看，真元要这样运转，引动他人心中的善念……”
王小二认真地听着，模仿着师尊的动作，一招一式，完美复刻。
可他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太复杂了。
太慢了。
太蠢了。
要引动真元，要塑造拳意，还要去感化敌人？
有这个功夫，梦里那个自己，已经能把敌人从魂魄到肉身，彻底抹杀一百遍了。
而且，为什么要感化？
敌人，杀了不就好了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
但他没有恐惧，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师尊，弟子学会了。”王小二收起拳头，一脸的孺子可教。
“嗯，不错，悟性很高。”谭苦满意地点点头，“你去找房四，你们对练一下，切记，点到为止。”
“是，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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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上。
房四看着王小二，神情有些复杂。
“小二，你现在可是仙师的亲传弟子了，下手可得轻点。”
“你也是。”王小二淡淡地回应。
两人拉开架势。
房四率先发动了攻击，用的是最基础的人道拳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王小二也用着谭苦刚教的仁者爱人来应对。
他心里觉得这拳法又慢又可笑，但还是耐着性子，一板一眼地拆解着对方的攻势。
“看招！”
房四久攻不下，有些急了，卖了个破绽，趁着王小二侧身之际，一记掌刀，结结实实劈在了王小二的肩膀上。
砰！
一股力道传来。
王小二的身体晃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
身体，却自己动了。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反应，一种经历了亿万次杀戮后，铭刻在骨子里的战斗直觉。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右手已经化作一道手刀，停在了房四的小腹前。
他的指尖，已经切开了房四护身的蛊光，锋锐的劲气甚至让房四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皮肤上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整个训练场，死寂一片。
房四瞪大了眼睛，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看着那只离自己小腹不到一寸的手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住的石头。
他毫不怀疑，只要那只手再往前递进一分，自己的肚子就会被整个刨开，肠子流一地。
“住手！”
谭苦的身影出现在两人中间，声音里带着一丝严厉。
王小二像是才反应过来，缓缓收回了手。
谭苦没有看他，而是厉声对房四喝道：“房四！你太大意了！与人对敌，岂能如此冒进？方才若非小二手下留情，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房四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下。
“弟子知错！”
谭苦这才转向王小二，脸上的严厉化为了赞许。
“小二，你做得很好。”
“临敌应变，不拘泥于招式，很好。”
“那一记手刀，虽非我人道法门，却干净利落，杀意凛然，颇有章法。你能在瞬息之间做出如此应对，可见你的实战天分，远超为师想象。”
王小二看着师尊赞许的目光，又看了看不远处房四那惊恐未定的眼神。
一股奇特的、令人战栗的快感，从他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尝到了一丝不存在的血腥味。
那晚，他躺在床上，第一次主动闭上了眼睛。
来吧。
让我看看，还有什么。
梦境如约而至。
尸山，血海，无尽的杀伐。
他不再是被动地观看，而是主动地投入其中，像一块投入血海的干涸海绵，疯狂汲取着那些血腥而高效的杀戮技巧。
他的气质，一天比一天阴沉。
他脸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稀少。
同门们开始下意识地躲着他，没人敢再跟他对练，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
只有谭苦，看着自己这个弟子一日千里的进境，喜上眉梢。
“好！好啊！”
谭苦查探着王小二空窍内的景象，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
“五转巅峰！距离六转，只有一步之遥！”
他拍着王小二的肩膀，老怀甚慰。
“小二，你是我人道大兴的希望！”
“为师这就去为你准备渡劫的资粮！你放心，有为师在，定保你安然成就仙位！”
王小二抬起头，对着自己的师尊，露出了一个温顺而恭敬的笑容。
“多谢师尊。”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在他的视野里，这位激动不已的师尊身上，同样浮现出了一个个或明或暗的弱点。
仙窍的位置，魂魄的强弱，仙元的流转……
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