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长生天。
劫运坛上,空无一人。
唯有巨阳仙尊的身影,孤立于高台之上。
他摊开手掌。
嘴角勾起一抹难言的弧度。
“方源的人道杀招,巨阳的运道诅咒。”
星宿分身临走前的评价,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轻笑出声。
“说得不错。”
“可惜,还是让她把画拿走了。”
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虚空,直抵中洲。
那座凡火淬炼的城池,结局已然注定。
星宿的气运星海,在吞下那幅凡火淬锋图后,其中一颗星辰,亮了一分。
虽极微弱,却代表她的根基又厚实了一寸。
至于方源的气运……
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混杂着狰狞的血色,庞大,沉重,看不出任何涟漪。
“一个赚了小利,一个毫发无伤。”
“这一局,算是平手。”
巨阳仙尊踱步,金色长袍在劫运坛冰冷的地面上拖曳,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不喜欢平手。
平手,意味着稳定。
稳定,意味着没有变数。
一个没有变数的世界,他这位运道第一人,还如何从中渔利?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一种敏锐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天地间气运的崭新流向。
属于星宿的那片星海气运,分出了一缕极细的星光。
那星光如同一根蛛丝,悄无声息地跨越中洲界壁,朝着东海的方向垂落。
而属于方源的那团黑血气运,盘踞东海一角,竟猛地向内一缩。
更凝实。
更深沉。
“哦?”
巨阳仙尊发出一声玩味的轻吟。
“一个要去东海寻物。”
“另一个,则要把那物在东海藏好。”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点在了那张无形的命运棋盘上。
“星宿想找的,是元莲的第三景。”
“方源要藏的,也是这第三景。”
“真是有趣。”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一个要借此复活元莲,一个要阻止元莲复活。”
“这第三景,便成了破局的关键。”
他收回手指,负于身后。
“我怎能让你们任何一方,如此舒坦地落子?”
“棋盘上只有两个人,未免太过无聊。”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劫运坛的中央。
“必须再加一把火。”
“让这锅水,彻底沸腾!”
这一次,他不再打算动用流连废运。
那种招式,针对凡人,针对具体的事物,格局终究是小了。
方源与星宿之争,已上升到机缘层面。
谁能夺得第三景这份机缘,谁就能在接下来的对峙中,占据绝对的上风。
“既然你们争的是机缘。”
“那我便从机缘本身下手。”
巨阳仙尊的声音在空旷的圆坛上回响,带着俯瞰众生命运的绝对漠然。
“我要让该发生的相遇,无法发生。”
“我要让该找到的东西,失之交臂。”
“我要让你们的一切布置,都化为一场泡影!”
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整个天地的姿态。
“来!”
一声令下。
劫运坛周围的虚空中,八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他们是黄金家族最顶尖的八转蛊仙,是操纵这座八转仙蛊屋的核心支柱。
八人神情肃穆,同时将自身的仙元,毫无保留地灌入脚下的祭坛。
轰——!
整座劫运坛,发出了沉闷的轰鸣。
这一次,它没有抽取北原众生的晦气。
它调动的,是长生天自身的底蕴,是这片黄金血脉的根基之地,积累了数十万年的磅礴气运!
金色的光芒,从劫运坛的每一寸砖石中喷涌而出。
那光芒纯粹、浩瀚,充满了尊贵与祥瑞。
光芒汇聚成柱,冲天而起,将整个长生天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璀璨的金色。
巨阳仙尊沐浴在金光之中,神情睥睨。
他的声音,如天宪昭告,响彻云霄。
“仙道杀招——”
金光在他的头顶,开始剧烈地扭曲、压缩。
它们不再是柔和的光,而是化作了拥有实质的、锋利无比的规则线条。
无数金色线条疯狂交错、编织。
最终,于他头顶凝聚成形。
那是一把剪刀。
一把造型古朴、却透着无尽锋芒的金色剪刀!
这把剪刀并非实体。
它由最纯粹的运道法则构成,它的目标,不是任何生灵的肉体或魂魄。
它要剪断的,是命运的丝线。
“运断一线牵!”
巨阳仙尊吐出最后五个字。
咔嚓!
悬于天穹的金色剪刀,悍然开合。
一声脆响,并非作用于现实,却好似斩断了冥冥中的无数丝线。
声落,剪刀一闪,便彻底消失不见。
劫运坛上的万丈金光,瞬间黯淡下去。
巨阳仙尊缓缓放下手臂,长袍无风自动。
他看向剪刀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神情。
他的目光,跨越北原,跨越中洲,精准地落向了那片无垠的汪洋。
东海。
诗画海。
星宿分身以智道推算出的,那片疑似元莲万景第三景所在的区域。
他已然看到,星宿派出的那枚棋子,那个叫陈舟的凡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海域。
但他看到的,只会是一片空空如也的汪洋。
那本该属于他的机缘,那幅能改变他一生的画卷,与他之间的运道联系,
已被自己这一剪刀,暂时斩断了。
“星宿,慢慢找吧。”
“方源,好好藏吧。”
“这盘棋,该轮到我来搅动风云了。”
巨阳仙尊转身,缓步走下劫运坛。
他知道,自己这一手,不仅仅是阻碍了星宿。
更是给方源送去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一个被斩断了机缘联系的元莲真传,将变得无比隐蔽,寻觅的难度凭空暴增何止十倍。
方源想将其彻底掌控,难上加难。
两边都不得安生。
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一剪落下,东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