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仙窍,小东海。
方源的意志悬浮于空,俯瞰着下方起伏的海面。
无数情报化作细流,汇入他的思维深海。
铸剑城之战的每个细节,在他脑中被反复拆解、重构。
他看见了人心被点燃的怨毒。
也看见了巨阳那记不讲道理的运道杀招。
更看见了,在混乱与灾祸的尽头,一幅画卷铺开,平息了一切风波。
“我的杂念丛生,确实生效了。”
他的意志在翻涌,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它勾出了铸剑城人心底最深的怨与妒,让那些百炼成钢的匠人,沦为只会相互攻讦的懦夫。”
“可这还不够。”
情报的末端,是那座城在废墟之上,重燃的意志。
那股力量并非强行扭转,而是一种更为宏大的共鸣。
“她没有对抗,而是选择了稀释。”
方源的意志瞬间洞穿了星宿的手段。
“用一方人间,去中和另一方人间的恶。”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元莲万景第一图的名字。
《人间百态图》。
“一滴墨入海,终将被汪洋冲淡。”
“星宿,好手段。”
方源的意志中没有半分怒意,唯有棋逢对手的审慎。
这种釜底抽薪的打法,让他对元莲仙尊留下的布置,有了更深的忌惮。
他随即想到另一件事。
“她能如此从容地应对,说明她早就料到我会出手。”
“我的行踪,是如何泄露的?”
意志搅动,掀起一片思维的漩涡。
脑中,九转天机蛊的虚影一闪而逝。
盗天机杀招,是他窥探天地奥秘的无上利器。
“难道,她能察觉到天道杀招的运转?”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否决。
“不对。”
“她不是察觉到了我的窥探,她是预判了我的窥探。”
方源的思维变得无比清晰。
“她知道我必然会刺探她的虚实,所以她干脆布下一个局,等着我来看。”
“画道为引,木道为基……”
他咀嚼着这八个字,意志中透出一股寒意。
“这根本是她故意喂给我的诱饵。”
“她想让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攻击那株青莲,或是毁掉那些画卷上。”
“无论我选哪一个,都正中她的下怀。”
方源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
“我绕开了她明面上的陷阱,从人道入手,却又撞上了她准备的另一重后手。”
“这个女人,算计得滴水不漏。”
他得出一个结论。
“盗天机,暂时不能再用了。”
“再用,就等同于主动把脖子伸过去,让她告诉我刀该往哪儿砍。”
旧路不通,便换新路。
“你以人道为根基,用众生百态守护你的画卷。”
方源的意志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我便不再与你纠缠于人心。”
“我直接,毁了你的根。”
人心可以被引导,被稀释,被抚平。
可如果,滋养这些人的土地本身,出了问题呢?
如果,那片土地上的山川河岳,风雨雷电,尽数都变成了扭曲的怪物呢?
方源的目光穿透意志的壁垒,落向自己那浩瀚无垠的至尊仙窍。
他的嘴角咧开,弧度酷烈而森然。
炼道无上大宗师。
“炼,不止是炼蛊。”
“更是炼化天地,改造万物!”
一个从未有过的,足以颠覆常理的歹毒构思,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我要创造一种瘟疫。”
“一种不针对生灵,不侵蚀魂魄,只污染道痕的瘟疫。”
他的意志开始飞速推演。
“我以炼道为核心,模拟天道之奥妙。”
“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扭曲的,具有传染性的瘟疫道痕。”
“它会像病毒一样,无声无息地感染那片土地上原有的道痕。”
“让土道道痕不再厚重,反而变得松散。”
“让水道道痕不再滋润,反而充满腐蚀。”
“让风道道痕不再轻灵,反而裹挟沙石。”
方源的思维越来越快,念头清晰得可怕。
“如此一来,元莲画卷的风水,就从根子上彻底烂掉。”
“你的人间百态图再厚重,也架不住土地本身的背叛。”
“你的人心再坚韧,也扛不住年复一年的颗粒无收,天灾人祸。”
“到时候,不必我出手,那片土地上的人,自己就会陷入永恒的绝望与疯狂。”
方源为这个即将诞生的杀招,想好了名字。
“万物非主。”
天地万物,皆非尔等之仆从。
这个构思太过庞大复杂,远超他以往任何杀招。
单靠他自己推算,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月。
“何春秋。”
他的意志发出一道指令。
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正是他的分身,何春秋。
“去用智慧蛊。”
方源的命令简洁明了。
何春秋点头,没有一句废话。
他盘膝坐下,催动了生死杀招。
他原本普通的面容迅速干瘪,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灰败。
体内旺盛的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
转眼间,一个生机勃勃的八转蛊仙,就变成了一具死气沉沉的仙僵。
唯有如此,他才能承受智慧蛊那无穷无尽的智慧之光。
做完这一切,何春秋迈开僵硬的步伐,走向不远处那株高达百丈、光芒璀璨的巨树。
九转智慧蛊。
嗡——!
一道难以言喻的智慧光晕,瞬间将何春秋的仙僵之躯笼罩。
方源的本体意志,则通过与分身的联系,将万物非主那庞大而疯狂的构思,尽数投射进光晕之中。
与此同时。
至尊仙窍的中央,那座庞大无比的四元方悔血炼池,开始缓缓运转。
血色的池水,翻涌起一个个气泡。
方源的意志降临于此。
推演需要理论。
更需要实践。
他伸出一只意志化作的大手,探入仙窍的虚空。
他一把抓来一团水蓝色的水道道痕。
又抓来一团赤红色的炎道道痕。
“炼!”
一声低喝。
血炼池的力量轰然发动,将两团性质截然相反的道痕,强行挤压,糅合!
滋滋滋——!
两团道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它们剧烈地挣扎、扭曲,在湮灭的边缘疯狂震颤。
它们彼此排斥,彼此消磨,仿佛两个不共戴天的死敌,被强行锁在一起,要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