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把手机扣在桌角，屏幕朝下。刚才那条系统通知已经消失，他没再点开看。文档还开着，光标停在最后一行，像等一句没说完的话。
他动了动手腕，关节有点僵。凌晨的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窗外天色依旧漆黑，只有远处几栋写字楼还亮着零星灯光。他没起身，也没喝水，直接在桌面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科技合作项目中期评估”，设为加密权限。
双击打开，他调出后台数据面板。界面跳转几次，技术进度、资金流向、市场反馈三条主轴并列排开。时间线统一锁定在项目启动至今的六个月区间。
他往下拉，看到市场推广的数据时，手指停住了。
林峰盯着这组数字看了两分钟，然后切到另一个窗口，把原始报表全部导出。excel表格一行行加载，上千条记录滚动刷过。他用筛选功能分别按地区、时间节点和执行团队分类，重新计算达成率。
结果没变。
他又打开第三方平台的流量监测工具，查关键词搜索趋势。自家产品的词条曲线平得像条直线，竞争对手的名字反倒在近两个月小幅上扬。不是爆款那种爆发式增长，而是缓慢爬升，像是有人持续在推。
他关掉图表，在笔记里写下三个问题：本地化内容有没有跟上？合作方动力足不足？我们的声音是不是根本没传到目标人群耳朵里？
写完之后，他点了点桌面日历。明天上午十点的例会还在那里，没取消。他长按会议条目，修改主题为“科技合作项目中期反馈”，参会人不变，但备注栏加了一句：请市场负责人准备专项说明。
做完这些，他回到评估文档，开始搭框架。
第一部分放技术进展，只列事实不加评语。第二部分专门讲市场问题，把刚才那几组数据做成对比图，红字标出缺口。第三部分留空，准备写建议，但他现在不想填。
他知道问题在哪，但不知道怎么解。
加大投放肯定要超预算。现在每一分钱都卡着节点走，临时调资源，其他环节就得断供。可要是不动，等别人把市场占了，我们再进场就得砸更多钱。
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五秒，再睁开。
不能等。
他在第三部分敲下一句话：技术领先不代表能赢，市场反应慢半拍，优势就会变成负担。
接着补了两条建议。第一，保持现有研发节奏不变，已经跑通的流程不要打断。第二，未来四周内集中释放一波市场动作，不需要全面铺开，先选两个重点区域试水，看哪种方式见效最快。
方案名字他起得很直白：“双轮驱动调整测试”。
写到这里，他停下来，把整份文档从头读了一遍。语气冷静，数据清晰，结论明确。没有喊口号，也没有甩锅。该认的问题写了，该保的部分也留了余地。
他把文件另存一份，标题加上“内部参考”四个字，设置查看权限为仅自己和项目总监可访问。然后最小化窗口，顺手打开邮箱草稿箱。
新邮件收件人填了几个关键岗位的账号，主题是明日会议提醒。正文很简单，只说今天下午四点前需要收到相关补充材料，晚了就不等。
发完邮件，他喝了口凉掉的咖啡。
味道不好，但他喝完了。
抬头看屏幕，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八分。保洁员快来了，走廊尽头传来推车滚轮的声音。他没动，手指移到任务栏，把那份评估文档重新打开。
光标落在最后一段空白处。
他还想再加点东西，但又觉得没必要。现在的版本已经够用了。太细反而容易被人钻空子，不如留些空间给接下来的讨论。
他移开手，让页面静止在那里。
文档标题清清楚楚写着：科技合作项目中期评估·内部参考
下方是未完成的第四部分——后续行动计划。只有一个编号“41”，后面什么都没写。
林峰盯着那个空行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写的另一份文件，《天穹物流2030发展纲要》。那份文档里他敢写“零碳履约成为标配”，敢画一张三维模型图，把十年后的目标钉在顶点。
可这份评估不一样。
这是当下，是实打实的数字和进度条，是一步走错就会影响全局的东西。没人会因为你有理想就原谅你拖了后腿。
他伸手合上笔记本，但没有关机。
电源灯还在闪，文档仍处于待编辑状态。
他转过椅子，面对办公桌侧面的白板。上面贴着几张便利贴，其中一张写着“601章推进方向”。那是他自己写的，不是系统提示，是他记下来怕忘的事。
笔就在手边。
他拿起笔，在那张纸下面画了一横，写下两个字：提速。
笔帽咔一声扣回去。
他把笔放回杯子里，杯子碰到底座发出轻响。
外面走廊的脚步声近了，拖把桶的轮子卡了一下门槛，又被拉了过去。
林峰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