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嬴月被苏清南那轻挑的目光和话语激得勃然变色,脸上瞬间涌起羞愤的红晕。
她下意识地抬手掩住胸口,凤眸中燃起怒火:“王爷,请自重!”
然而苏清南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并未移开,反而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那玄色狐裘,直视她内心深处:“本王说的胸怀,并非指殿下身体,而是指殿下的……格局。”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玩味:“殿下以为,拿出北秦三年粮草军械、开放河西商路,再求个日后随征的虚名,就是诚意十足,就是退让妥协?”
“可殿下想过没有——”
苏清南缓缓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这些筹码,北秦给得起,别人……也给得起。”
嬴月心头一凛,强压怒火,冷声道:“王爷此言何意?除了我大秦,还有谁能提供如此规模的援助?干京?他们巴不得王爷北伐失败!西楚?自顾不暇!南疆诸部?一盘散沙!”
她越说越自信,声音也渐渐拔高:“王爷,嬴月今日所言,句句肺腑。大秦是真心想与王爷合作,共谋大业。王爷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清南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殿下,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
他转过身,背对着嬴月,望向东北方那片深邃的夜空:“本王说晚了,不是因为这些条件不够好,而是因为……”
“同样的条件,同样的诚意,甚至更加优厚的条件,更加真诚的诚意……”
“早在一个月前——”
苏清南缓缓转身,目光如电,直视嬴月瞬间苍白的脸:
“就已经有人,替北秦……给过本王了。”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嬴月脑海!
一个月前?!
有人替大秦给过?!
谁能代表北秦?谁有资格替北秦做出如此重大的承诺?
一个名字,一个她最不愿面对、最忌惮的名字,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心头。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嬴月娇躯剧颤,连连后退三步,玄色狐裘的下摆扫过满地碎屑。
她死死盯着苏清南,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什么?!谁?!谁能在一个月前代表大秦?!”
苏清南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
啪、啪、啪。
三声轻响,在寂静的废墟中格外清淅。
随着掌声落下——
废墟边缘,一道身影缓缓走出阴影。
那是一个穿着北秦宫廷内侍服饰的中年人,面白无须,眼神阴柔。
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步履沉稳地走到苏清南面前,躬身行礼:
“大秦太子府大伴,高进忠,参见北凉王殿下。”
太子府!
高进忠?
嬴月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高进忠……她认得这个人!
这是她那位太子哥哥嬴异最信任的心腹太监之一,掌管着太子府的内务和部分机密。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手中捧着的又是什么?!
高进忠对嬴月视若无睹,只是躬敬地将紫檀木匣双手奉上:“殿下,此乃我家太子殿下为殿下准备好的军备,以及近期北蛮的布防情况。太子殿下嘱咐奴婢,若王爷与长公主殿下谈及合作之事,可适时呈上,以证诚意。”
一个月前……军备……
每一个词,都象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嬴月的心口!
苏清南接过木匣,却并未打开,只是随手递给身旁的芍药,然后看向面无人色的嬴月,淡淡道:“公主殿下现在明白了?”
“一个月前,北秦太子嬴异殿下的密使,就已经秘密抵达北凉。”
“你那皇兄开出的条件是:北秦全力支持本王北伐,三年内提供足以武装三十万大军的军备、四十万大军三年的粮草、完全开放河西走廊及西域三十六国商路、共享北蛮王庭及影月神宫的一切情报……”
苏清南每说一项,嬴月的脸色就白一分。
三十万大军军备!四十万大军三年粮草!完全开放商路!共享内核情报!
这条件,比她刚才提出的,优厚了何止一倍!
“而太子殿下所求,”苏清南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只有两点。”
“第一,待本王光复北境后,允许北秦在寒、燕二州设立永久性互市,关税……全免。”
“第二,”他看向嬴月,一字一句,“待本王他日剑指寰宇时,北秦太子嬴异,要亲自率一支北秦征西军随行,独立成军,听调不听宣,战后所获土地、资源、人口,按战功比例……与北凉七三分成。”
七三分成!
北凉七,北秦三!
而且是以“征西军”的形式独立参战,战后按功分配!
这已经不是什么“分一杯羹”,这是要实实在在地在苏清南未来的霸业中,占据一席之地!
而提出这个条件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一向被她认为“守成有馀、进取不足”的太子哥哥——嬴异!
嬴月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她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太子嬴异确实以“巡视边防”为名,离开上京长达旬日。
当时朝中还有议论,说太子殿下太过勤政,连边防琐事都要亲力亲为。
现在想来,那十天……他根本就不是去巡视边防!
他是秘密来了北凉!
他瞒过了所有人,瞒过了父皇,瞒过了满朝文武,也瞒过了她这个自以为掌控着黑冰台、洞悉一切的长公主。
嬴月咬了咬牙,承认这次是自己失策了。
“本宫也可以做到这些条件,甚至可以比他更优厚!”
苏清南笑道:“有比割让与北蛮相接的银、波两州的条件还优厚吗?”
“什么???”
嬴月闻言彻底傻了。
“不……不可能……”
嬴月摇着头,声音嘶哑:“嬴异他……他怎么敢?没有父皇旨意,他怎敢私自与藩王结盟?还许下如此重诺,割让国土?他……他被大秦臣工和百姓唾弃,被父皇废黜太子之位吗?!”
“他当然怕。”苏清南平静道,“所以,这份盟约,不仅有太子殿下的印玺……”
他示意芍药打开木匣。
芍药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木匣,从中取出两份卷轴。
一份是明黄色的绢帛,展开后,上面赫然盖着北秦太子的金印。
而另一份……
是玄黑色的,以金线绣着龙纹的……国书!
嬴月看到那玄黑龙纹国书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跟跄着差点摔倒!
那是北秦皇帝陛下的国书!
只有涉及两国盟约、和亲、割地等最重大的国事时,才会动用的最高规格外交文书!
“这……这怎么可能……”嬴月失神地喃喃,“父皇他……他怎么会同意?怎么会……”
苏清南从芍药手中接过那份玄黑国书,并未展开,只是淡淡道:“嬴异殿下回去后,将与本王的会谈详情,以及对本王实力、潜力的评估,完整呈报给了贵国陛下。”
“所以陛下在沉吟三日之后,亲自用印,并留下一句话。”
这时高进忠看向嬴月,缓缓复述:
“大秦可以没有一时之疆土,不可没有万世之机缘。苏清南此人,有上古圣皇气象,当倾国投资,不问短期得失,但求长远因果。”
上古圣皇气象……
倾国投资……
不问短期得失,但求长远因果……
每一个字,都象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嬴月的心脏!
她终于明白了。
她所有自以为是的算计、权衡、进退,在父皇和太子哥哥眼中,根本就是……鼠目寸光。
他们早就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早就下了更大的赌注。
而她,还在这里为燕山黄河以北七州之地斤斤计较,还为能分一杯羹而沾沾自喜……
可笑!
可悲!
“所以……”
嬴月的声音颤斗得厉害,“所以王爷刚才说,已经晚了……是真的晚了。”
“不是晚了三天,不是晚了一个月……”
“是晚了整整……一代人的眼光和格局。”
原以为自己是棋手,没想到发现自己是棋子;又以为自己是棋子,没想自己竟然只是弃子……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还在算计一城一地之得失,父皇和太子哥哥,已经在投资一个……新时代了。”
苏清南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殿下能想明白这一点,还不算太晚。”
他示意芍药将国书和盟约收回木匣,然后看向嬴月,语气缓和了些许:“其实,殿下今日能来,能说出那番‘君临天下,四海升平’的抱负,本王……是欣赏的。”
“至少,殿下比这世间绝大多数蝇营狗苟之辈,有雄心,有胆魄。”
“只是,”他话锋一转,“殿下的雄心,还是被‘北秦长公主’这个身份束缚了。你想的是如何让北秦强大,如何让自己登上皇位,如何让嬴氏江山永固……”
“而你的父皇和哥哥,想的已经是……如何让北秦,在新的时代、新的秩序中,占据先机,甚至……成为开创者之一。”
嬴月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流泪。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彻彻底底的……被碾压、被超越、被否定的绝望。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大秦皇室最出色的子弟,是父皇最器重的孩子,是太子哥哥最大的威胁。
现在她才明白,在真正的大格局、大战略面前,她那些宫斗权谋、那些平衡制衡、那些合纵连横……
简直幼稚得可笑!
“王爷……”
嬴月睁开眼,抹去泪水,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
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透彻。
“嬴月……受教了。”
她对着苏清南,深深一躬。
这一次,没有任何不甘,没有任何算计,只有纯粹的心悦诚服。
“今日之败,嬴月心服口服。非战之罪,实乃……眼界之差,格局之限。”
她直起身,看着苏清南,忽然问道:“王爷,嬴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王爷与我太子哥哥结盟之事,想必是绝密。王爷今日为何要告诉嬴月?就不怕嬴月回去之后,将此事泄露,破坏王爷与太子哥哥的计划?”
这是她最后的疑惑。
苏清南闻言,却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因为殿下……你回不去了!”
嬴月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