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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此刻,怒吼声在幽州城的夜空中久久回荡,如同远古战鼓的馀韵,震颤着每一个听见的灵魂。
废墟之上,杜文渊缓缓睁开眼。
他是被那排山倒海的吼声震醒的,意识从混沌的黑暗中被硬生生拽回现实。
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的梁柱、倾倒的墙壁,还有夜空中那轮被声浪洗得格外清冷的孤月。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四肢百骸象是灌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哀嚎。
“不……不可能……”
杜文渊嘴唇哆嗦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呓语。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靠在一截断裂的石柱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官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让他止不住地颤斗。
作为大干礼部右侍郎,作为张阁老精心培养的嫡系,杜文渊自诩见过朝堂风雨,阅遍人间百态。
他曾亲眼目睹过干京最华丽的权谋游戏,也曾参与过那些足以让一个家族一夜倾复的暗箱操作。
但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惧。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事物的恐惧。
北凉王苏清南,这个在朝廷文档中被标注为“年少轻狂、略有武勇”的藩王,此刻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笼罩在重重迷雾中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十万新军已是惊世骇俗。
身边隐藏着不止一位陆地神仙已是骇人听闻。
而现在,又冒出一支五万人的“潜渊军”,悄无声息地光复了云州?!
这已经超出了隐藏实力的范畴,这简直是……凭空造物!
杜文渊的脑海中,疯狂回放着苏清南刚才那番话:
“潜渊军,从来不是什么天降神兵!”
“他们,就是北境大地本身!”
“是八十载风雪磨不灭的脊梁!”
“是浸透黑土从未冷却的热血!”
每一个字,都象重锤砸在他的认知体系上,将朝廷八十年来对北境的判断、对北凉的评估,砸得粉碎。
朝廷以为北凉苦寒,养不起兵。
朝廷以为北境遗民,早已麻木。
朝廷以为苏清南,不过是个有点本事的藩王。
错了。
全错了。
大错特错!
杜文渊惨白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想起了离京前,张阁老在密室中的嘱咐:
“文渊啊,此去北凉,首要之务,是为苏清南此番‘擅起边衅’定性。陛下需要个台阶,朝廷需要个说法。若能让他暂缓兵锋,固守幽州,便是大功一件。至于封赏……可以谈,但绝不能让他觉得朝廷软弱。”
当时他深以为然,甚至觉得阁老太过谨慎。一个偏远藩王,得了点军功,还能翻了天不成?
现在想来,自己何其可笑!
朝廷还想“定性”?
还想“让苏清南暂缓兵锋”?
还想用“封赏”来谈判?
人家五万潜渊军已经拿下云州了!
人家麾下陆地神仙不止一位!
人家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北境八十年来压抑的怒火和仇恨!
朝廷拿什么去“定性”?拿什么去“谈判”?
杜文渊猛地抬起头,望向废墟中央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苏清南负手而立,玄色大氅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他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远处依旧在沸腾呐喊的幽州城,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份平静,比任何张扬的霸气都更让杜文渊胆寒。
因为这意味着,在苏清南眼中,这一切……还远未到需要他全力施展的地步。
“完了……”
杜文渊喃喃道,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黯淡下去。
……
另一边。
嬴月同样正经历着更复杂的内心风暴。
她背靠着冰冷的断壁,缓缓滑坐在地。
玄色狐裘沾染了灰尘和碎屑,一向整洁的鬓发也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但她没有去整理。
她的全部心神,都还沉浸在苏清南那番话、那首诗带来的冲击中。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嬴月低声重复着这两句诗,声音干涩。
作为北秦长公主,她自幼接受的是最顶尖的教育,经史子集、兵法谋略、帝王心术,无一不精。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足以俯瞰这世间大多数人。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苏清南的格局,苏清南的视野,苏清南所背负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一方诸候”、“乱世枭雄”的范畴。
他看向的,不是一城一池,不是皇权帝位。
而是整个族群的兴衰,是一段跨越八十载、浸透血泪的历史公义,是一个文明面对外侮时该有的脊梁与反击。
相比之下,她那些关于皇位、关于疆土、关于北秦称霸的算计,显得何其……渺小。
嬴月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让混沌的思绪稍微清淅了一些。
不。
不能就这样认输。
她是北秦长公主嬴月,是父皇最看重的子女,是北秦朝野公认最有能力的继承人之一。
她可以一时受挫,可以震惊,可以茫然,但绝不能……就此放弃。
苏清南的格局再大,抱负再宏远,终究也需要一步步去实现。
而在这个过程中,北秦,依然是可以合作、可以借力的对象。
甚至,正因为苏清南的格局如此之大,北秦与他合作的空间,可能反而更广阔。
嬴月睁开眼。
那双凤眸中,刚才的茫然与挫败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冷静的光芒。
她扶着断壁,缓缓站起身。
拍了拍狐裘上的灰尘,理了理散乱的鬓发。
然后,她迈步,再次走向苏清南。
这一次,她的步伐更加沉稳,脊背更加挺直。
苏清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投来。
“王爷。”
嬴月在苏清南面前三步处站定,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北秦贵族礼。
这个姿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郑重。
“方才嬴月失态,让王爷见笑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清越,虽然还带着一丝沙哑,但已无慌乱,“王爷胸怀寰宇,志在千秋,嬴月……钦佩至极。”
苏清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嬴月直起身,目光与苏清南对视,不闪不避:“王爷的棋盘,嬴月看到了。确实宏大,确实震撼。但正因其宏大,正因其艰难,王爷更需要盟友,不是吗?”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北秦或许格局不如王爷远大,或许手段不如王爷高明,但北秦有兵、有粮、有矿、有匠。北秦占据河西走廊,控扼西域商路,更与漠北诸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都是王爷将来北伐、乃至更长远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资源。”
她向前半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淅:“嬴月可以在此承诺,只要王爷愿意,北秦可以在三年之内,为王爷提供足以武装二十万大军的铁甲兵刃;可以提供可供三十万大军食用两年的粮草;可以开放河西商路,让西域的良马、漠北的皮货、甚至更远方的奇珍异宝,源源不断输入北凉。”
“而北秦所求,并非王爷割让土地,也非王爷俯首称臣。”
嬴月凤眸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只求两点。”
“第一,待王爷光复北境十四州后,允许北秦商队自由通行,并在靠近大秦地域的寒、燕二州设立互市,关税减半。”
“第二,”她深吸一口气,“待王爷将来……真的踏上那条征伐寰宇之路时,允许北秦……派兵随行。大秦不争主帅之位,不抢首功,只求……能在这千古未有之伟业中,分得一杯羹,让我大秦儿郎的名字,也能镌刻在青史之上,而非困守一隅,碌碌终生。”
这两个条件,与之前那“山河为界,共擎新天!”的野心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再要求分割领土,不再要求共掌天下,只是要一些商业利益和一个分一杯羹的机会。
这已经是嬴月在极短时间内,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退让和妥协。
她拿出了北秦实实在在的国力作为筹码,却只求一个“中庸”。
不可谓不诚意十足。
废墟周围,秦无敌、杨用及等人,神色都微微一动。
如果说之前嬴月的提议是包藏祸心,那么现在这个提议,至少表面上,对北凉是有利的。
武装二十万大军的军备,两年的粮草,开放商路……
这些实实在在的资源,正是北凉目前急需的。
而对方所求,看起来也确实不算过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清南身上。
然而,苏清南听完,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近乎悲泯的神色。
“殿下,”苏清南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的诚意,本王看到了。北秦的国力,本王也从不怀疑。”
嬴月心中一紧,预感到不妙。
果然,苏清南下一句话是:
“但是,很可惜……已经晚了。”
晚了?
什么晚了?
嬴月瞳孔微缩,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苏清南笑着盯着她鼓鼓囊囊的胸口看,“殿下有些胸怀,但很可惜……还是不够大啊……”
嬴月:“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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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