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退婚(五)(1 / 1)

“酒神……贺知凉……”

吴白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象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悸与茫然。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抱着酒囊、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却又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佝偻老头。

仿佛要将这张布满风霜皱纹的脸,与记忆中那个狂放不羁,一醉惊天下的传奇身影重叠起来。

酒神贺知凉!

二十年前,这个名字曾如彗星般划破武道夜空,璀灿夺目,却又昙花一现。

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处,只知道他嗜酒如命,以酒入道。

最辉煌的一战,便是在东海之滨,大醉三日,于酒意癫狂之中,一步踏破天堑,直入陆地神仙之境。

随手泼出的酒液,化作滔天剑河,将当时为祸东海的三位成名已久的邪道天境,连同其盘踞的海岛,一并从世间抹去。

那一战,奠定了其“酒神”之名,也宣告了又一位陆地神仙的诞生。

然而,就在天下震动,各方势力欲要招揽或结交之时,贺知凉却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频。

二十年来,江湖上只馀其传说,不见其真人。

有人猜测他远走海外,有人猜测他隐居深山,更有人猜测他在突破时留下了隐患,已然陨落。

谁能想到,这位销声匿迹二十年的传奇酒神,竟然会出现在北凉,出现在这北凉王府,当一个……醉醺醺、邋里邋塌的看门老头?!

这比刚才芍药展现的金刚地境,更让吴白感到荒谬与……恐惧。

一个甘愿隐藏身份、在此看门的陆地神仙……这座王府,或者说王府里的那位主人,到底有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贺知凉又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脸上的红晕更盛,眼神却愈发清澈透亮,仿佛能看穿人心。

“嗝……什么酒神不酒神的,老头子我就是个看大门的。”

他打了个酒嗝,语气随意,“吴白小子,你这竹心剑练得是有点模样了,可惜啊,心不静,意不纯,沾了太多红尘俗念,离那真正的神仙门坎,还差得远呢。”

他点评着吴白的剑道,语气就象长辈在指点不成器的后辈,听得吴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有丝毫反驳。

半步陆地神仙,在真正的陆地神仙面前,尤其是贺知凉这等以战力闻名的老牌神仙面前,确实不够看。

“贺……贺前辈,”

吴白的姿态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语气艰涩,“晚辈不知前辈在此隐居,冒犯之处,还请海函。只是……晚辈那不成器的徒儿……”

“你那徒弟?”

贺知凉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道,“技不如人,按规矩办事,有什么好说的?一年奴役,一万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吴白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万两银子对他不算什么,但让天山剑派未来的剑首在此为奴一年?

天山剑派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前辈,可否通融一二?赔偿之事好说,只是这为奴……”吴白试图争取。

“规矩就是规矩。”贺知凉打断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光,“北凉王府的规矩,王爷定的。想改?问王爷去。不过老头子我劝你,趁王爷现在心情好象还不错,赶紧带着你那宝贝徒弟,该赔钱赔钱,该干活干活,别在这儿杵着碍眼。”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吴白:“对了,你刚刚也战败了,诚惠一万两白银。”

说着,他又晃了晃手中的酒囊。

吴白浑身一凛,想起刚才那口酒气破剑的恐怖,连忙后退一步,连忙掏出一沓银票。

形势比人强。

面对一尊货真价实、而且明显脾气不太好的陆地神仙,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底气,都成了笑话。

为奴一年总比师徒二人都折在这里强。

贺知凉满意地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抱着酒囊,摇摇晃晃地转身往回走,嘴里含糊地哼着:“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嗝……”

看着贺知凉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门房内,吴白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无力与挫败。

他知道,今日之后,“天山剑首师徒折戟北凉王府,剑首为奴,剑仙低头”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遍天下。

天山剑派的声望,将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

但……又能如何呢?

对方不仅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金刚地境侍女,更有一尊消失二十年的陆地神仙看门。

这北凉王府,简直就是龙潭虎穴中的龙潭虎穴!

……

王府正厅。

从吴白在门外与贺知凉对峙开始,到贺知凉一口酒气破去“断红尘”,再到吴白认怂……

这一切,虽然发生在门外和庭院,但以柳丝雨和柳伯的修为,加之正厅大门敞开,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柳丝雨已经彻底麻木了。

如果说,之前看到芍药金刚地境的修为,以花破剑,是第一次震撼。

看到王府上下对地境战斗漠然无视,是第二次震撼。

那么现在,亲眼目睹传说中的酒神贺知凉,竟然就是那个醉醺醺、毫不起眼的老门房,并且一口酒气就吓退了半步陆地神仙的吴白……

这已经是第三次,也是最为彻底、最为颠复认知的震撼!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已经不只是碎裂,而是彻底崩解、湮灭、化为虚无了!

什么外祖家留下的保障……笑话!天大的笑话!

一尊甘愿在此看门的陆地神仙,是任何家族,任何势力能留下的吗?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威慑力,何等不可思议的凝聚力?

她之前所有的推测、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如此可笑!

而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从头到尾,主位上的苏清南,都没有对门外发生的这一切,流露出丝毫在意的神色。

他依旧在不紧不慢地用着早膳。

绿萼为他布菜,银杏为他试汤,动作轻柔,配合默契。

他甚至偶尔还会对某样点心点评一二,语气平和随意。

仿佛门外那场足以决定当世两大剑道名宿命运、足以震动整个江湖的冲突,还不如他碗里一颗莲子的火候重要。

这种极致的“漠视”,比任何刻意的眩耀,都更显高高在上,更显深不可测!

柳丝雨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娇躯微微颤斗。

她感觉自己就象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这接二连三的惊涛骇浪彻底吞噬、撕碎。

她引以为傲的青云宗圣女身份?

她即将突破的九品大宗师修为?

她视为解脱、视为崭新开始的退婚决定?

在这北凉王府展露出的冰山一角面前,简直渺小如尘埃,卑微如蝼蚁!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趟退婚之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一个注定会让她后悔终生的……愚蠢决定?

苏清南终于用完了早膳,接过银杏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和嘴角。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到了柳丝雨身上。

那目光依旧平静,深邃,仿佛能洞悉她内心所有的惊恐、茫然、懊悔与挣扎。

“柳圣女,”苏清南缓缓开口,声音打破了正厅内死一般的寂静,“你的来意,本王已知。”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上那枚孤零零的玉佩,和那份刺眼的退婚文书。

“婚约之事,你既心意已决,本王亦不强求。”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玉佩,你收回。”

“文书,留下。”

“自此之后,你我婚约作废,两不相欠,各奔前程。”

他顿了顿,看着柳丝雨骤然抬起的、充满复杂情绪的眸子,继续道:

“至于你所说的‘仙凡有别’,‘道路不同’……”

苏清南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似是嘲讽,又似是怜悯。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明白……”

“何为仙,何为凡。”

“你的青云仙路,又究竟在何方。”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柳丝雨,而是对身后的绿萼吩咐道:“送客。”

“是,王爷。”绿萼躬身应道,然后走到柳丝雨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温婉却不容拒绝,“柳圣女,请。”

柳丝雨如梦初醒,浑浑噩噩地站起身。

她看着桌上那枚熟悉的订婚玉佩,又看了看那份自己亲手准备的退婚文书,心中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最终化为一片冰凉的茫然。

她伸出手,颤斗着,拿起了那枚玉佩。

温润的触感依旧,却再也无法给她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象一块烙铁,烫得她掌心刺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在柳伯担忧的搀扶下,对着苏清南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带着卑微与徨恐的礼。

然后,转身,如同逃也似的,跟跄着离开了这座给她带来无尽震撼与恐惧的北凉王府正厅。

阳光依旧明媚,洒在王府的庭院中,洒在那株腊梅上,洒在青石板路上。

但柳丝雨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寒,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冻彻心扉。

她知道,今日所见所闻,将如同梦魇,永远烙印在她的神魂深处。

而她和苏清南之间,那原本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另一种未来,也随着她亲手递上的那份退婚文书,随着苏清南平静的“送客”二字……

彻底,斩断。

再无回头之路。

……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嫡女惊华:纨绔王爷的掌心娇 快穿病美人被偏执主神追着宠 虫族,我的弟弟是未来天道 末世尸神,老婆强我也强 朕的萌宝是权谋天才! 公主要形婚?这王爷舔狗谁爱当谁当 兰因灼果 女尊之摄政王娶了个笑面帝卿 穿书豪门:弹幕杀疯宅斗 修仙崛起,我有灵玉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