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的夜,是捕食者的狂欢。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无数双闪烁着幽绿、猩红、惨白光芒的眼睛亮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利爪刮擦树皮的声响,以及压抑的、充满饥饿的低吼。
玄七藏身的树根缝隙,并不能提供绝对的安全。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不止一道充满恶意的气息,曾在这棵巨树周围徘徊、逡巡,用鼻子使劲嗅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受伤猎物”的气息。
《混沌归一诀》对气息的隐匿效果极佳,加上他本身半妖之躯混杂的气味,使得他并未立刻成为那些夜行猎食者的明确目标。但持续的失血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势,依旧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那些对血腥味最为敏感的掠食者。
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并恢复更多的力量。
将最后一点阴煞结晶的能量彻底炼化,体内的混沌之气恢复到了接近三成的程度。虽然依旧稀薄,但已经能够支撑一些基本的行动和低强度的战斗。
他小心翼翼地从树根缝隙中探出神识,确认附近暂时没有大型或成群的猎食者。然后,他如同阴影般滑出藏身之处,动作轻捷地攀上了身后那棵巨大的古树。
浓密的树冠提供了更好的视野和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他选择了一根粗壮横生的枝桠,隐藏在茂密的叶片之后,这才开始仔细处理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
主要是穿越空间通道时被混乱的空间之力撕裂的皮肉,以及之前与渊墟怪物搏杀留下的暗伤。他从破烂的衣衫上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用凝聚出的微弱混沌之气稍稍蒸腾掉水分,勉强包扎止血。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树干上,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尝试继续运转功法,吸收这片古林中斑驳的灵气与妖力。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稍放松的刹那——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斜下方袭来!
速度快得惊人!
玄七甚至来不及思考,长期在危险中磨砺出的本能让他猛地向侧后方一仰!
“笃!”
一支闪烁着幽蓝色寒光的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树干!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箭簇上涂抹的某种剧毒,散发出甜腥刺鼻的气味,瞬间腐蚀了周围一小片树皮,冒出滋滋的白烟。
偷袭!
玄七心头一凛,目光如电般射向短矢袭来的方向。
只见下方昏暗的林地间,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出,呈品字形将他所在的巨树包围。他们并非之前遇到的青木妖卫那般纪律严明,穿着杂乱不堪的皮甲,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和鬣狗般的贪婪气息。
为首的是一个独眼狼人,獠牙外露,独眼中闪烁着残忍而狡诈的光芒,手中握着一柄还在滴着涎水的锯齿砍刀。左侧是一个身材矮小、动作猥琐的鼠妖,手里正摆弄着一架小巧的机弩,显然刚才那一箭就是他发的。右侧则是一个膀大腰圆、皮肤粗糙如同岩石的熊妖,扛着一根布满尖刺的粗大木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嘿嘿,独眼老大,我就说闻到味儿了吧?还是个会爬树的!”鼠妖尖声笑道,小眼睛里满是得意。
独眼狼人舔了舔锯齿砍刀,独眼死死盯着树上的玄七,如同在看一盘美味的菜肴:“气息隐藏得不错,差点被你骗过去了。可惜,你身上的伤,还有那点空间波动的残留,瞒不过老子这只鼻子!小子,乖乖下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你是怎么从‘废弃古径’那边溜过来的秘密交出来,或许能给你个痛快!”
黑风岭的鬣狗!
玄七立刻想起了之前那队青木妖卫的对话。果然是群无法无天、专门在边境地带劫掠的匪类。
这三个妖匪,独眼狼人实力最强,约莫筑基初期巅峰,鼠妖和熊妖都是炼气后期。若是平时,他或许还能周旋一番,但现在他伤势未愈,混沌之气不足三成,正面抗衡极为不利。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下方的三个妖匪,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脱身之策。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独眼狼人见玄七不为所动,狞笑一声,“熊罴,把他给我砸下来!”
“吼!”那名叫熊罴的熊妖发出一声咆哮,双臂肌肉贲张,抡起那根布满尖刺的巨大木桩,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玄七藏身的那根粗壮枝桠!
木屑纷飞!
整棵巨树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玄七所在的枝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断裂!
不能再待在树上了!
在熊罴第二次抡起木桩的瞬间,玄七动了!
他没有向下跳,而是如同灵猿般向上疾窜,同时手腕一翻,断剑悄然入手!在身体达到最高点的刹那,他猛地在一根细枝上借力,身体折转,头下脚上,如同捕食的猎鹰,直扑下方那个威胁最大的——独眼狼人!
擒贼先擒王!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出乎了所有妖匪的意料!
“找死!”独眼狼人虽惊不乱,独眼中凶光爆射,锯齿砍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自下而上反撩而起,刀身上妖力涌动,凝聚成一道半月形的血色刀芒!
他自信这一刀足以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连人带剑劈成两半!
然而,就在刀剑即将相交的瞬间,玄七持剑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断剑划出一道诡异刁钻的弧线,并非硬撼刀芒,而是如同毒蛇般贴着刀身内侧滑入,直刺独眼狼人握刀的手腕!
这一下变招迅疾突兀,完全不符合常理!
独眼狼人脸色一变,想要变招已是不及!
“噗嗤!”
血光迸现!
断剑的锋锐远超想象,轻易地切开了独眼狼人手腕的护体妖力,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嚎,锯齿砍刀几乎脱手!
“老大!”鼠妖惊呼一声,机弩再次抬起,幽蓝的短矢锁定玄七!
但玄七在一剑得手后,毫不停留,足尖在独眼狼人因剧痛而微微躬起的背脊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飞,恰好避开了鼠妖射来的毒矢,落向了那名熊妖的身后!
熊罴刚刚收回砸空的木桩,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到背后恶风袭来!他怒吼着想要回身横扫,但庞大的身躯转动不便!
玄七眼中冷光一闪,断剑带着凝聚了此刻所能调动的近半混沌之气,如同暗夜中的一道灰色闪电,直刺熊罴相对脆弱的腰眼!
“吼——!”
熊罴发出了比独眼狼人更加凄厉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向前扑倒,粗大的木桩脱手飞出,砸断了好几棵小树。他的后腰处,一个不大的伤口却深及内脏,混沌之气侵入体内,疯狂破坏着他的生机。
电光火石之间,三名妖匪一伤一废!
只剩下那个手持机弩的鼠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哆嗦,连弩箭都忘了上弦。
玄七落在地上,微微喘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看似行云流水,实则耗尽了他大半心力与力量,牵动了内伤,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他强忍着不适,冰冷的眸子转向那个吓傻的鼠妖,以及捂着手腕、又惊又怒的独眼狼人。
独眼狼人看着倒地抽搐、眼看活不成的熊罴,又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独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这小子明明气息不强,还带着伤,怎么手段如此狠辣诡异?那柄其貌不扬的断剑,更是锋锐得吓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独眼狼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玄七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断剑,剑尖指向独眼狼人。灰色的混沌之气在剑身之上极其微弱地流转,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丝毫疲态。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被对方看出虚实,或者引来更多的敌人,就麻烦了。
独眼狼人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而那个鼠妖更是尖叫一声,丢下机弩,转身就想往密林里钻。
就在玄七准备强行提起最后的力量,解决掉独眼狼人时——
异变再生!
“啾——!”
一声清越悠长、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狐鸣,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这声狐鸣仿佛蕴含着奇异的力量,让在场所有生灵(包括玄七)的心神都是微微一震!
紧接着,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在玄七身前不远处凭空亮起。
那光芒初始只有豆粒大小,随即迅速膨胀、拉长,化作一团人头大小、静静燃烧的幽蓝色火焰!火焰中心,隐约可见一道优雅的、有着多条尾巴摇曳的虚影!
这团幽蓝火焰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一种古老而尊贵的威压淡淡弥漫开来。
“狐……狐火?!九尾天狐的庇护之炎?!” 独眼狼人看到这团火焰,独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仿佛看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一般,连手腕的剧痛都忘了,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尖叫,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向着密林深处逃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看一眼。
而那团幽蓝色的狐火,在逼退了独眼狼人后,并未追击,也没有理会玄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燃烧了片刻,然后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噗”的一声轻响,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原地有些茫然的玄七,以及那具熊妖的尸体和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
玄七怔怔地看着狐火消失的地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九尾天狐的庇护之炎?
是因为……自己体内的天狐血脉吗?在自己遭遇生死危机时,自动激发了出来?还是……有别的什么存在,在暗中出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感受着体内那因为刚才的爆发和狐火的出现而再次躁动起来的九尾狐血。
母亲……是你留下的力量在保护我吗?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不管怎样,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不敢在此地久留,迅速搜刮了一下熊妖身上,找到了一些劣质的妖石和几瓶不知用途的药粉,然后强提着一口气,选了一个与独眼狼人逃跑方向相反、也与青木妖卫巡逻路线不同的方向,迅速没入了黑暗的丛林之中。
他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彻底疗伤,并消化今晚这场短暂而凶险的战斗带来的感悟。
尤其是……那团莫名出现的幽蓝狐火。
今夜发生的事情,让他对自身血脉的秘密,以及这片妖域的复杂,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