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六月十日,天刚蒙蒙亮,营地的号角就撕裂了清晨的宁静。ez晓税徃 庚芯嶵哙
霍达一个激灵,迅速套上那身号衣,抓起身边的长矛,挤出了狭窄的营帐。外面,人影幢幢,脚步声、甲叶碰撞声、军官的低吼声混杂在一起,一股紧张的暗流在空气中涌动。他下意识地往前望去,看到了队长王猛宽厚沉默的背影,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这两个月,他就是跟着王猛队长和关平曲长,日复一日地在这片土地上练习刺击、格挡、列阵。
他所在的这个“曲”,六百多人,大半都和他一样,是刚放下锄头没多久的新兵。直到今天,全军集合,他才算真正看清了他们这支人马的全貌。六千多人!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尤其是那三千水军,由陈同将军统领,之前船战训练的时候见过,战船在附近的河汉里连绵一片,看得他心头直跳。
他站在队列中,目光小心地逡巡。看到了之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队长王俊,面容精悍。也看到了另一队人马前,那个风尘仆仆、眼神锐利的队长张须全,听旁边老兵低声说,这位是刚从北边执行秘密任务回来的,他身旁站着新上任的屯长贺平丘。而他们所有人的顶头上司,就是那位站在最前方的曲长,关平将军。3叶屋 首发霍达知道,关平将军是关羽的公子,年纪虽轻,但武艺高强,待下虽严却不苛,这两个月的操练,让他对这位年轻将军充满了敬畏。
整个校场渐渐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然后,霍达看到了那个人。
关羽关君侯登上了点将台,那高大的身躯仿佛能撑起这片天空,美髯垂胸,不怒自威。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洪钟般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卒的耳中:
“各位兄弟们,”
霍达屏住了呼吸。
“北方的曹操要来了,我认识他,他打仗很厉害,”
霍达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掌心有些出汗。曹操的名字,像是一块沉重的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但他不是什么好人。” 关羽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当年在徐州的时候就屠城!”
“屠城”两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了所有人的心里。他们仿佛能看到火光冲天、尸横遍野的惨状,那是他从乡野老人口中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如果我们不抵抗的话,” 关羽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士兵都感觉那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大汉天下就亡了!”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霍达的头顶。他之前当兵,或许只是为了吃粮,或许只是被征召不得已。但此刻,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情感在他胸中翻涌,是恐惧。
他偷眼看向前方的关平曲长,只见关平挺直了脊梁,手紧紧按在剑柄上,眼神坚定地望着点将台上的父亲。
霍达也悄悄调整了一下站姿,将长矛握得更稳,努力让自己的胸膛挺得更高一些。在这支大军中,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卒子,站在队长王猛的身后,但在这一瞬间,他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即将参与的,是一件关乎天下存亡的大事。日复一日的训练,不再只是枯燥的重复,而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能够活下去,并且杀死那些想要带来“屠城”的敌人。
关羽将军的话音落下,没有慷慨激昂的鼓动,只有冰冷的现实和明确的要求,“依靠集体的力量,否则就是一盘散沙”。霍达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考验真正开始了。
“全军,听令!”中军旗号摇动,浑厚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霍达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轻微震颤。那不是敌人的骑兵,而是成千上万只脚按照统一的节奏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他所在的这个庞大集体,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开始缓缓移动。
前方,第一曲的士兵率先动了起来。只见他们如同一个整体,前排的盾牌手猛地将高大的盾牌顿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闷响,瞬间筑起一道木墙。盾牌缝隙中,长枪如林般探出,闪烁著寒光。更后方,弓箭手已然搭箭上弦,引而不发。整个方阵在曲长的号令下,保持着严整的队形,稳步向前推进。
“左翼,进!”
“右翼,压上!”
命令接踵而至。左右两侧,各有两曲人马如同巨兽伸出的利爪,迅速而有序地加入到前进的阵列中,扩大了攻击的正面,也护住了中军的侧翼。
霍达屏息凝神,紧握着手中的长枪,目光牢牢锁定在前方队长王猛的后背上。
终于,他们这一曲的指令到了。
“我部——向前,接替中军枪阵!”关平曲长清亮而沉稳的声音穿透队列。
“动!”屯长贺平丘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霍达和身边的同袍们一起,猛地踏出一步。他们这一屯,乃至他们这一曲,主要负责的是长枪突刺。在贺平丘的带领下,他们保持着紧密的队形,小跑着向前移动。脚步不能乱,长枪不能垂,身边是同袍沉重的呼吸和甲叶碰撞的铿锵声。
他们如同汇入大河的溪流,精准地切入到之前第一曲让出的位置,长枪从盾牌手的间隙中伸出,弓箭手退到枪阵内,让原本的防御阵型瞬间长满了致命的尖刺。待阵型完毕,等待移动的指令。
整个演练场地上,没有一丝杂音。只有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旗幡挥动的猎猎声、以及数千人脚步落地的轰鸣声。这种庄严而肃穆的氛围,压得霍达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奇异地让他心神凝聚,不敢有半分懈怠。他不再是那个读书人霍达,他是这巨大战争机器上的一颗铆钉,一个必须待在正确位置上的零件。
这样的演练,并非一日即止。
接下来的三天,日升月落,校场上的尘土一次次被扬起,又一次次被汗水浸湿。他们重复著类似的指令,变换著不同的阵型。时而如鹤翼展开包抄,时而如锋矢突击向前,时而又收缩成坚实的圆阵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