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达拍了拍那筐散发著腥臊气的猪下水:“重点在这儿。老李,这猪下水你会拾掇不?”
老李凑近筐子闻了闻,皱起眉头:“这玩意儿骚气重,不好弄。往常营里要是宰猪,这些下水都是直接扔的。怎么,你想吃这个?”
“扔了多可惜,”霍达挽起袖子,“我来弄,你给我找个僻静地方,再烧锅热水。”
王野在一旁欲言又止,看着那筐黏糊糊的肠子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老李眯着眼打量霍达片刻,突然笑了:“成,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弄出什么花样来。”他指了指灶房后头,“那边有个空着的棚子,你们去那儿弄,别把整个灶房都搞得骚烘烘的。”
霍达让王野帮着把猪骨头搬进灶房,自己拎着那筐猪下水去了后棚。他找了块平整的石板,把肠子肚子一样样取出来,又让老李给找了半碗粗盐和一小罐面粉。
“用面粉?这么金贵的东西洗这个?”老李看得直咂舌。
霍达笑道:“去味。我来教你,这可是好东西,做好了香得很!”
当下老李唤来其他伙夫围观。霍达拎起猪肝:“这个最简单。大牛,你来切成小块,水开下锅,数几息就捞起。放凉后煮汤、爆炒都行。”
又提起猪心:“做法差不多,不过血水多,焯水后放凉要挤一挤。齐盛晓说旺 醉鑫蟑劫哽辛筷加几片老姜煮汤最是暖胃。”
指著猪肺道:“这个要反复灌水,直到发白为止,发黑的地方切掉不要。”接着拿起猪肚:“这个费些工夫,先用盐水泡一个时辰,去味又软和。”
“泡好后翻过来,剪掉多余的油膜血管。里外都要刷洗干净,沸水加姜煮三五分钟,捞出来过凉水,就能切块炖煮了。”
最后提起大肠,霍达边说边干:“先慢慢撕掉表面的油,务必分开处置,免得沾了秽物。在肠子末端开个小口,小心别捅破,将内外膜分开,慢慢褪下内膜。这活儿得半个多时辰。”
他把肠子翻过来,仔细撕掉上面的肥油,再用盐和面粉反复揉搓。这活儿不轻松,腥臭味冲得他几次偏过头去,但手上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王野剁完骨头过来时,看见霍达正把揉搓好的肠子放进清水里漂洗,那股刺鼻的骚味已经淡了许多。
“霍哥,这真能吃吗?”王野小声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霍达头也不抬,继续处理剩下的猪肚和猪心。
等他把所有下水清洗干净,老李的热水也烧好了。霍达把肠子肚子切成段,放进滚水里焯了一遍,捞出来后又用凉水冲洗。
这时,灶房那边已经飘出了骨头汤的香气。几个火头军围着几口大锅,正按照霍达的吩咐,把剁开的骨头放进去熬煮。芯捖夲鉮栈 首发
霍达另起一锅,把焯过水的下水倒进去,又找老李要了些姜片,八角,桂皮,陈皮和花椒,这在军营里可是稀罕物,老李藏得严实,要不是听说霍达能让这些没人要的下水变成能吃的东西,是绝不会拿出来的。
“再给点酒吧。”霍达说。
老李瞪大眼睛:“酒?营里就那么几坛了!”
“就要一小碗,去腥提香。”霍达坚持,“等做出来,你先尝。”
老李犹豫再三,还是偷偷舀了半碗米酒过来:“可别说是我给的。”
随着大锅慢慢炖煮,一股奇特的香味开始从霍达那口锅里飘出来。那不再是令人作呕的腥臊,而是一种混合了香料和肉香的浓郁气味,引得在附近干活的火头军都忍不住吸著鼻子往这边看。
王野蹲在灶前控制火候,眼睛不时往锅里瞟。
等到日头偏西,霍达掀开锅盖,一股更浓郁的热气扑面而来。锅里的下水已经炖得恰到好处,肠子变得透亮,肚子软糯适中,心肺呈现出诱人的酱色。
他捞出一块猪肚,切成细条,撒上一点盐,先递给老李:“尝尝。”
老李将信将疑地接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又赶紧夹起一块肠子尝了尝,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霍达:“这、这真是那些没人要的下水?”
王野也忍不住尝了一块,嚼了几下就惊喜地看向霍达:“霍哥,这个真好吃!”
消息很快传开了,原本对猪下水避之不及的火头军们都围过来,霍达只切了一小部分给大家尝尝,然后大家你一块我一块地尝了起来,个个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整个军营都飘着骨头汤的香气。几口大锅里熬著雪白的骨汤,这是给普通士兵的;而霍达那锅精心卤制的下水,则专门分给了患夜盲症的士卒。只有几个军官好奇尝了几口,都啧啧称奇。
关平校尉咂摸著嘴,重重拍在霍达肩上:“好小子,真有你 !往后营里宰猪,这些下水可不能再糟蹋了。”
老李蹲在灶房门槛上,望着饭堂里难得的热闹景象,对正在刷锅的霍达说:“明儿个我随你去市集,多采买些下水回来。”
霍达擦净手上的水渍,笑道:“那得让肉摊老板再让些利。往后怕是要您自己去了,我还得参加操练。法子都教给大家了。”
夜色渐深,军营重归寂静。赵季在通铺上翻了个身,凑到霍达耳边低语:“霍哥,今日那猪下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
黑暗中,霍达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穿过窗棂,落在天边疏星上。半晌,才低声道:“你们的夜盲症,定会好起来的。”
小插曲过后,霍达白天跟着关平去水军操练战船阵型。
江面上数十艘战船已破开水波,在号角声中列队。霍达紧握长矛立在关平身侧,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水军阵型操练。
“今日练雁行阵!”关平挥动令旗,声如洪钟,“首尾相顾,两翼展开如大雁舒翅。”
桅杆顶端的哨兵迅速打旗语,各船舵手同时扳舵。霍达感到脚下战船灵巧右转,两侧友舰同步展开,船桨起落如雁阵振翅。他在颠簸中努力站稳,忽然左翼传来骚动——两艘艨艟因转向太急险些相撞。
“保持间距!”关平夺过鼓槌,三急两缓的鼓声荡开,船阵立即重新校准。霍达忽然领悟:这雁行阵看似简单,实则每艘船都要如齿轮般精密咬合。
三日后操练圆阵时,霍达已能通过鼓点预判变阵。当敌军来袭的烽烟升起,旗舰令旗挥动,战船闻令向中心聚拢。霍达所在的哨船本该护住外围,却被突然改变的江流推离阵型。
“左满舵!桨手全力!”船长嘶吼著。霍福灵机一动,用长矛挑起赤旗奋力挥舞,让邻近战船看清他们的偏移。这个临时举措竟让圆阵顺利完成合围,关平在复盘时特意点了头。
阵型不仅是战术,更是将士们以性命相托的纽带。
操练间隙,霍达常望着变幻的船阵出神。他发现水鸟掠过江面时总会自然成阵,竟与战船阵列暗合。这个发现让他开始用全新的眼光审视手中长矛,武器终会锈蚀,而融入血脉的战阵智慧,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