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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祝福(3)(1 / 1)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我对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这是朔太郎对我说过的。两个在尸库中相逢的青年,裸着上身,捏着利刃,手都在颤抖。想来,我对死体的狂热纯粹属于研究的需要,那么他呢?想是他长年累月地接触,寂灭的考思终于成了他青春的一部分么?

总之,我和藤野先生便在次日的清晨,走在了往霊安室的路上。

仙台的秋晨,风是淬了冰的,刮在脸上像带了细沙,簌簌地疼。天还蒙着层灰,街面上的煤气灯还没熄,昏黄的光裹在风里,晃悠悠地像要灭。路边的杨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戳着天,像无数只干枯的手,要抓些什么。

藤野先生走在前面,玄色棉袍的下摆被风掀起来,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衬裤,他却浑然不觉,步子迈得稳,手里攥着那本磨破了封皮的牛皮本子。我知道,那里面记满了他这些年遇见的解剖异案,铅笔字密密麻麻,有些地方还沾着福尔马林的印子。但此刻,他指节隐隐地发白,像是正奋力捏着什么,想要捏碎。

我跟在后面,心里头像坠了块铅,沉得慌。倒不是怕见死体,这些年在霊安室帮工,什么样的遗体没碰过?有冻得硬邦邦的乞丐,有肚子鼓得像皮球的溺死者,还有脸被打烂的兵卒。可这回不一样,身边站着藤野先生,要验的是我当初画错了血管的那具遗体,万一先生看了,说我当初是瞎编的,那可怎么好?但随即想起朔太郎正在,且自己的眼睛并没什么了不得的疾病,便心安起来。正琢磨着,前面的藤野先生忽然停了脚,指着前头那栋矮趴趴的灰砖房:“便是在霊安室的七号了?”

我赶紧点头。那房子我熟,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露出里面的黄泥,铁皮门锈得厉害,推的时候 “咯吱” 响,像哭。还没走近,福尔马林的味就飘过来了,混着些霉气,刺得鼻腔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时,门 “吱呀” 一声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个人。裸着上身,只穿了条藏青布裤,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白石灰 —— 定是昨天搬尸体时蹭的。显得灰色的头发乱蓬蓬的,额前的碎发盖着眼,只有抬头时,才能看见那双没什么光的眸子,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冷得很。是朔太郎。

他见了我们,先是愣了愣,随即站直了,手在裤腿上蹭了蹭:“先生、周君。”

藤野先生点点头,语气平和:“江户君,劳烦了。我们来取上次周君提的那具遗体,我应该遣周君提前知会了你的。”

朔太郎没多话,侧身让开,指了指里面:“在里头,最里面的铁架上。”

我跟着藤野先生往里走,寒气一下子裹了过来,从脚底往脊梁骨上爬,明明是十月,却像进了腊月的地窖。里面没点灯,只有几扇小窗透进点微光,照得架子上的遗体轮廓模糊,盖着的白布硬邦邦的,沾了福尔马林,冻得像铁皮。空气里的味更浓了,吸一口都觉得嗓子发紧,像是有针在扎。

朔太郎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得像猫,到了最里面的铁架前,伸手掀开白布。下面是具成年男性的遗体,约莫三十来岁,皮肤蜡黄,泡得有些发皱,像晒蔫了的橘子皮。头发稀疏,贴在头皮上,眼窝陷着,嘴唇缩成了个黑紫色的小圈。

藤野先生立刻凑过去,从怀里掏出放大镜,又打开牛皮本子,铅笔捏在手里。他先绕着遗体走了一圈,目光从头顶扫到脚底,慢得很,像在端详一件稀有的古董。“身高约一米六五,” 他嘴里念念有词,伸手量了量遗体的肩宽,“肩宽四十二厘米 —— 寻常成年男性,肩宽多在三十八到四十厘米之间,这具稍宽常人。”

我和朔太郎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朔太郎手里攥着担架的木头把手,指节都发白了。我看着藤野先生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初在课堂上,他拿着我的讲义,指着那幅画错的血管图,说 “自然,这样一移是好看些,可实物不是这样” 时的模样,也是这样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君,” 藤野先生忽然回头,眼神亮了些,“你当初见的,便是这具?”

我赶紧应:“是,先生。上次我和朔太郎搬它时,就觉得它的胳膊比旁人长,后来临摹骨骼图,才见着血管的位置不对。”

藤野先生 “嗯” 了一声,又转回去,手指在遗体的胳膊上摸了摸 —— 他的手指粗糙,指节突出,是常年握解剖刀磨的。“肱骨长约三十六厘米,桡骨二十六厘米,” 他报着数,铅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写,“寻常成年男性,肱骨多在三十一到三十四厘米,桡骨二十三到二十五厘米 —— 这具的长骨确实长,而且关节处的骨垢线没闭合全,倒像青少年的,可面容又显老,怪。”

说完,他蹲下来,看遗体的骨盆,手指在髂骨翼上轻轻敲:“髂骨翼展开角度约六十度,寻常男性多在五十到五十五度 —— 这会让骨盆前倾,走路时定是晃的。” 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画草图,线条简单,却把骨盆的形态勾得明明白白。

“搬去解剖室吧。” 藤野先生直起身,把放大镜和本子揣回怀里。我和朔太郎立刻上前,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往担架上挪。遗体沉得很,硬邦邦的,像块石头,我胳膊上的肌肉都绷得发疼。朔太郎的脸绷得紧,额头上渗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滴,砸在担架上,“嗒” 一声,在静悄悄的霊安室里格外响。

藤野先生走在担架旁边,神色坦然,仿佛我们抬的不是遗体,是一筐萝卜。他偶尔停下来,看看担架稳不稳,嘴里叮嘱:“慢些,别磕着 —— 这具要紧。”

到了解剖室,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水泥地拖得发亮,中间的解剖台上铺着油纸,旁边的架子上摆着解剖刀、止血钳、镊子,还有些玻璃瓶,里面泡着器官,福尔马林在灯下发着冷光。朔太郎把担架靠在解剖台边,我们一起把遗体挪上去,动作轻,生怕碰坏了什么。

藤野先生先去洗手,回来时手上还沾着水珠,他拿起解剖刀,在灯光下看了看 —— 刀刃很亮,闪着冷光,是刚磨过的。“开始吧。” 他说,语气平常,像在说 “我开动了”。

我和朔太郎站在旁边,我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着止血钳和镊子;朔太郎拿着个空玻璃瓶,准备装取下的器官。解剖室里静得很,只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的 “呜呜” 声,还有藤野先生偶尔报数的声音。

藤野先生先从胸腹部下刀。他用解剖刀在遗体的胸骨上缘划了道线,从锁骨中间一直划到耻骨联合,刀刃很利,皮肤像纸一样被划开,露出下面淡黄色的皮下脂肪 —— 因为泡得久,脂肪有些硬,像冻住的猪油。他用止血钳撑开皮肤,露出深筋膜,用镊子夹起一点,对着灯光看:“皮下脂肪厚约两厘米,算正常。但深筋膜的纤维走向不对,寻常人是纵向的,这具是斜着的,像拧了劲的绳子。”

说着,他又用解剖刀挑开深筋膜,露出下面的肌肉。肌肉呈暗红色,有些地方已经发灰,是腐败的征兆。“胸大肌的肌纤维比寻常人粗,” 他用刀拨了拨肌肉,“而且附着点不对,寻常人附着在肱骨大结节上,这具偏下,附着在肱骨体上 —— 难怪肩宽异于常人。”

我凑过去看,果然见那肌肉的附着点比课本上画的低些,心里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我当初看错了。

待打开胸腔,一股腥气混着福尔马林的味猛地冲出来,我忍不住别过脸咳嗽了两声。藤野先生却像没闻见似的,眼睛死死盯着胸腔里的东西 —— 那心脏的位置竟偏右到了腋中线,比寻常人的右移了足足五厘米,表面的冠状动脉像乱麻似的缠在一起,左冠状动脉前降支没沿着室间沟走,反倒绕着右心室转了半圈,还分出一支细得像头发丝的血管,扎进了肺里。“这不是畸形,” 藤野先生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放大镜都在抖,“寻常畸形只是位置偏移,哪有血管往肺里扎的?”

他又去看肺 —— 两叶肺竟长在了同一侧,左边的胸腔空着,只挂着个核桃大的囊状组织,捏开一看,里面全是黏液。“肺叶异位,还伴有无功能的副囊,” 他喃喃着,铅笔在本子上划得飞快,却几次写错了数字,“这……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胸腔结构了。”

解剖腹腔时,更诡异的事来了。肝脏没在右上腹,反倒缩在左上腹,比寻常人的小一半,表面还长着三圈环形的褶皱;胃是倒过来的,贲门在下面,幽门在上面,像个倒扣的葫芦;最吓人的是肠道 —— 小肠只有三米长,比寻常人短了近两米,大肠却绕着腹腔盘了三圈,肠壁上还布满了米粒大的小孔,用探针探进去,竟能通到腹腔外。

藤野先生手里的解剖刀 “当啷” 一声掉在托盘里,发出刺耳的响。他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架子,上面的玻璃瓶晃了晃,福尔马林洒出来,溅在他的棉袍上,他却浑然不觉。“不对…… 不对!” 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之前的平静全没了,只剩激动和掩饰不住的恐惧,“这不是人类!骨骼、肌肉、内脏…… 没有一处是对的!这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类!”

我和朔太郎都被他的模样吓住了。解剖室里的灯明明很亮,却觉得浑身发冷,后背的汗湿了衣裳,贴在身上像冰。外面卖报的吆喝声、电车的 “叮叮” 声忽然都远了,只剩下藤野先生粗重的喘气声,还有风刮窗户的 “呜呜” 声。

藤野先生忽然冲过去,一把抓住朔太郎的胳膊,指节捏得发白,指甲都要嵌进朔太郎的肉里。朔太郎疼得皱了眉,却没挣扎。“江户君!” 藤野先生的声音又急又哑,眼睛里满是血丝,“这具遗体!你从哪里弄来的?是谁送来的?说清楚!”

朔太郎被他晃得有些晕,嘴唇动了动:“不是弄来的!是有人送来的,还做了登记!”

“登记?” 藤野先生的手松了些,眼神里的急切更甚,“什么登记?霊安室的接收登记?”

“是!” 朔太郎点头,挣开藤野先生的手,转身往霊安室的方向跑,“我去拿登记本!”

没等我们反应,他已经跑没影了。藤野先生站在原地,胸口还在起伏,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回头看了解剖台上的遗体一眼,眼神里的恐惧掺进了些疑惑。我走到他身边,小声说:“先生,霊安室确实有登记本,每次接收遗体,都会记来源和送尸人的信息,只是大多潦草……”

话没说完,朔太郎就抱着个牛皮纸封皮的本子跑了回来,本子翻得卷了边,边角沾着些干硬的福尔马林印子,封面上用墨写着 “霊安室接收记录”,字迹歪歪扭扭。他把本子递到藤野先生面前,指着其中一页:“就是这页!十月十二号接收的,送尸人填的信息!”

藤野先生赶紧接过来,凑到灯底下看。我也凑过去 —— 纸上的字迹很工整,没有半点涂改,不像其他记录那样潦草地画几笔,反倒像精心写就的:送尸人姓名栏填的是 “匿名”,但 “遗体来源” 和 “联系地址” 两栏却写得密密麻麻。

“遗体来源:仙台市定禅寺町三丁目二十五番地 梅枝楼”,下面还特意注了一行小字:“自梅枝楼后门入,沿西侧小巷行三步,可见朱漆门牌号”。

我心里一惊 —— 定禅寺町是仙台有名的游郭所在,梅枝楼更是那一带数一数二的妓楼,往来的都是寻欢的客人,怎么会和这样一具诡异的遗体扯上关系?

藤野先生的手指指着 “梅枝楼” 三个字,指尖都在抖,声音发哑:“定禅寺町的梅枝楼…… 我去过那附近,离医学院不过两里地,是游郭里最显眼的楼,红漆大门,挂着‘梅枝’的木牌…… 可谁会从妓楼送遗体来?还写得这么细?”

他又往下看,登记本上还记了接收时的备注,是朔太郎的字迹:“送尸人着黑色和服,戴斗笠,仅露下颌,放下遗体后未多言,只说‘按地址填即可’,便离去”。

“按地址填即可……” 藤野先生重复着这句话,忽然把登记本攥得死紧,指节发白,“这哪里是登记?这是引路!”

我和朔太郎都愣住了。是啊,寻常送尸人要么隐瞒地址,要么怕惹麻烦,躲都躲不及,哪有人会把地址写得这么详细,连后门怎么走、门牌号在哪都标清楚?分明是故意让看到的人找过去。

“梅枝楼……” 藤野先生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里的恐惧又深了一层,“游郭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这具遗体……” 他回头看了解剖台上的遗体,那被剖开的胸腹像个黑洞,“若真是从梅枝楼来的,那楼里藏着的,恐怕不只是寻欢客那么简单。”

朔太郎站在旁边,脸色也白了,他抓着登记本的一角,小声说:“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可霊安室接收遗体本就杂乱,有从战场来的,有从贫民窟来的,偶尔也有游郭送来的病死客人,我就没多问…… 谁知道……”

“你没错。” 藤野先生打断他,把登记本合上,递还给朔太郎,只是手还在抖,“是送尸人的心思太歹毒 —— 他不是在‘送遗体’,是在‘递线索’,还生怕我们找不到地方。”

解剖室里又静了下来,风刮得窗户 “哐哐” 响,灯影晃得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藤野先生盯着解剖台上的遗体,又看了看手里的登记本,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把遗体缝起来,锁进最里面的铁柜,钥匙由我来管。这登记本,也收好了,别让旁人看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定禅寺町的梅枝楼…… 我得去看看。但不是现在,也不能声张。”

我和朔太郎赶紧应了。朔太郎拿起缝合针和线,手还有些抖,我帮着扶着遗体的皮肤,指尖碰到那蜡黄的皮肤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指尖窜到心里:这具来自游郭妓楼的遗体,还有那个刻意留下的地址,像个陷阱,等着我们跳进去。

缝完遗体时,天已经黑透了。街面上的煤气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照进解剖室,落在登记本上,“梅枝楼” 三个字显得格外扎眼。藤野先生把登记本和他的牛皮本子一起揣进怀里,又看了眼锁好的铁柜,才说:“走吧。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对外说。”

我们跟着他走出解剖室,外面的风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刀割。定禅寺町的方向隐隐传来几声妓楼的丝竹声,断断续续的,在夜里听着格外诡异。藤野先生走在最前面,步子没刚才稳了,棉袍下摆被风吹得乱晃。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仙台的秋天不只是冷,还有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像这具诡异的遗体,像那个刻意留下的妓楼地址,正等着我们去揭开 —— 只是不知道,揭开之后,是真相,还是更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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