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洗漱完,并未看陈皮一眼。
他就那么径直走到演武场中央,从兵器架上取下那杆熟悉的红缨枪。
枪身一抖,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
清晨的薄雾被枪风搅动,带起一阵细微的流转。
一招一式,身段飘逸,行云流水。
每一个动作都浸透了十几年的功底,漂亮得像一出无声的戏。
可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比枪尖的寒芒更甚。
陈皮就那么靠在廊柱上。
嘴里叼着根不知哪来的狗尾巴草,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那道青色身影。
他看得投入。
那眼神,不像徒弟看师父,倒像一头野狼,在欣赏即将被自己叼回窝里的猎物。
欣赏他紧实的腰线,欣赏他舞枪时绷紧的小臂线条,欣赏他因发力而泛红的耳根,更欣赏他脸上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
真好看。
比戏台上画着油彩的样子,好看一万倍。
二月红一套枪法使完,收势而立,额角渗出细密的薄汗,胸膛微微起伏。
他自始至终,没给陈皮一个眼神。
“啪。”
一声孤零零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院中突兀响起。
不是喝彩,更像挑衅。
二月红作一顿,握着枪杆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陈皮吐掉嘴里的草根,慢悠悠地踱步过去,脸上挂着那副招人恨的笑。
“师父,你这枪法,漂亮是漂亮。”
他停在二月红面前,目光却落在那杆红缨枪上,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
“可惜,师父你没用全力,就是个花架子。”
“中看不中用。”
二月红猛地抬眼,那双凤眼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你说什么?”
“我说,”陈皮不怕死的迎上二月红杀人的目光,继续道。
“你的枪,没我的好用。”
他笑得更坏了,眼神黏在二月红因薄怒而抿紧的唇上。
“师父要不要试试?”
“我的,比你的快,比你的狠。”
话音未落,他动了。
陈皮的身影快得像一道鬼魅,毫无征兆地探手抓向二月红手中的枪杆!
二月红瞳孔骤然一缩,手腕一翻,枪尾如毒蛇出洞,带着破风的厉啸,直扫陈皮下盘!
这一招又快又狠,二月红想着给这逆徒长长记性,因此也丝毫不留情。
换做从前,陈皮根本不可能躲开。
可现在。
陈皮不闪不避,竟是直接抬脚,用军靴的钢制鞋底,硬生生迎上了那记横扫!
“铛!”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二月红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枪杆末端疯狂倒灌而来。
虎口剧痛,发麻!
整条手臂都被震得气血翻涌!
他竟被陈皮一脚之力,逼得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怎么可能?!
二月红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死死盯着陈皮,那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
陈皮却笑了,那笑意里满是兴奋。
他从旁边的兵器架上,随手抄起一杆最普通的长枪。
枪尖一抖,遥遥指向二月红。
“师父。”
“来。”
“我教你,什么才是枪。”
二月红彻底怒了。
被一个徒弟,指着鼻子教枪法的,他还是第一回体验。
他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身影暴起!
枪出如龙!
演武场上,瞬间只剩下两道纠缠的残影,和密集如暴雨的枪击声!
二月红的枪法,精妙绝伦,招招都透着梨园武生的美感与红家绝学的杀机。
招招刁钻,狠辣。
可陈皮,完全不讲道理。
他没有任何招式可言。
有的,只是绝对的速度,和绝对的力量!
二月红刺出三枪,他只回一枪。
二月红的枪尖带着巧劲,试图缠、绕、锁。
陈皮的枪,却只是简单粗暴地——砸!
“铛!”
“铛!”
“铛!”
每一次撞击,二月红都感觉自己握着的不是一杆枪,而是一座正在被攻城锤反复撞击的城门。
那股蛮横的力量,震得他双臂发麻,内息紊乱。
他引以为傲的精妙招式,在陈皮这种纯粹的力量碾压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又一次硬撼!
“咔嚓!”
一声脆响。
二月红手中的那杆百炼精钢红缨枪,竟被陈皮一枪,从中断为两截!
枪头带着红缨,旋转着飞了出去,“夺”的一声,深深钉进了远处的木人桩里。
枪杆的断口,兀自嗡鸣。
满院死寂。
二月红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半截断枪,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
一抹冰冷的寒意,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是陈皮的枪尖。
陈皮欺身而上,将他死死压在身后的廊柱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他俯下身,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二月红的耳廓。
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湿气。
“师父,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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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枪,真的太软了。”
那句话,与其说是说出来的,不如说是吹进二月红耳朵里的。
带着极致的羞辱。
二月红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又邪佞的脸,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侵占和欲望。
那不是徒弟对师父的眼神。
陈皮站在原地,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眼底翻涌着一股快意。
他喜欢看二月红这副被气到极致,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太生动了。
比死气沉沉地守着一座空坟,要好看千万倍。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座清冷的府邸。
每一处亭台楼阁,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旧气,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这让他很不爽。
非常不爽。
这里,现在是他的地盘。
这里的人,也是他的。
那么,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甚至连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该是他陈皮的味道。
“独眼龙!”
陈皮扬声一喊,声音里的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守在院门外的独眼龙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爷!您吩咐!”
“带上几个弟兄,跟我出去一趟。”
陈皮瞥了一眼那空旷得能跑马的大堂,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把这府里死气沉沉的东西,都给我换了。”
“从地毯到窗帘,从茶杯到花瓶。”
“我要这宅子,从里到外,都换上新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独眼龙心头猛地一跳。
“换成我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