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黑色的福特军用轿车,蛮横地挤开水泄不通的人群,轮胎碾过青石板,最终稳稳停在了陈府门前。
车身上那枚长沙布防司令部的徽章,在晨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嘶!那,那是佛爷的车!”
人群中,一个眼尖的商人看清楚后,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更是一脸震惊。
“佛爷的人怎么来了?陈四爷昨天才刚换了匾,今天佛爷就派人上门,怕不是这是要问罪来的?”
“问罪个屁!”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立刻反驳,他手里还提着两只活鸡,一脸与有荣焉的狂热。
“我们四爷现在是什么身份?那是长沙城的大善人!张大佛爷这肯定是派人来道贺的!懂不懂!”
当即有人反驳道:“吹吧,张大佛爷是什么人啊,那可是长沙皇帝,怎么可能来道喜。”
下一秒,只见后面跟着的士兵,从车中取出送礼专用的锦盒。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这张大佛爷真的派人来送礼了。”
另一个角落,一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怎么记得,前阵子佛爷还全城通缉这陈皮阿四呢?这张副官亲自带队围堵过他,这才几天功夫,就上门送礼了?这世道,真是看不懂了。”
车门打开。
一只擦得锃亮的军靴落地,发出“嗒”的一声脆响,仿佛直接踩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
下来的是一个穿着笔挺军官制服的年轻人。
正是张启山的副官,张日山。
他身姿挺拔如松,军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轮廓分明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
周遭的喧哗与骚动,在他出现的瞬间,瞬间戛然而止。
张副官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径直穿过人群。
而陈府的守卫,在看到来人是张大佛爷的人后,也不敢阻拦,只是小跑着进门通报。
“爷,佛爷派人来了。”
话音未落,张副官已经带着人径直走进院子。
目光如探照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棵桂花树下的身影。
陈皮。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张日山还记得,上一次这么看着陈皮,是在小巷里。
而现在,他却捧着贺礼,站在了对方的府邸中。
张日山面无表情,眼神扫过陈皮,到他手里的枪,再到院子里的陈设,一寸寸地扫过。
他的目光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审视。
陈皮心中暗忖。
好家伙,佛爷居然让张副官亲自来,这牌面够足的。
他脸上却露出一个痞气的笑,手里的动作没停,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张日山过来。
“哟,这不是张大佛爷身边的张副官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回总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张日山走到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站得笔直。
他旁边的小兵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上面用红绸系着。
“佛爷听闻陈四爷乔迁新居,特备薄礼,命我前来恭贺。”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冰冷冷,没有半点波澜,像是在宣读军令。
他将盒子,连同一份烫金的礼单,递给了旁边的独眼龙。
独眼龙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只瞥了一眼礼单,就倒吸一口凉气。
长白山的上品老山参,西域的雪莲,几箱子进口的盘尼西林,还有一堆叫不上名字的西洋玩意儿。
这份礼,也太重了。
陈皮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枪,站起身。
他现在比张日山要高一些,这么一站,就带去一股压迫感。
“替我谢谢佛爷。”
陈皮大大方方地收下礼物,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往前走了一步,轻笑道:
“还有,替我给佛爷带句话。”
“就说,他那个长沙布防官的位置,要是坐得不舒服,随时可以来我陈府喝茶。”
“我这儿地方大,不缺他一把椅子。”
这个陈皮,真是蹬鼻子上脸。
果真不是个良善的。
张日山双眼微眯,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但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话,一定带到,告辞。”
说完,他就转身带着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好似,来陈皮这就真的是例行公务。
看着张日山消失的背影,陈皮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也不知道,这榆木脑袋能不能把话带到。
张启山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
张副官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递上了帖子。
这次的帖子,讲究得多。
粉色的信笺,带着一股馥郁的甜香,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陈四爷亲启”。
独眼龙把帖子呈上来,一脸的古怪。
“爷,是霍家送来的。”
陈皮挑了挑眉,接过来。
打开一看,是霍三娘以霍家的名义,请他去梨园听戏。
时间就在今晚。
点的戏码,是《霸王别姬》。
陈皮看着那四个字,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呵。”
霸王别姬?
这是在骂他是趁人之危的刘邦,骂他师父是四面楚歌的霸王。
讽刺他鸠占鹊巢,还顺带试探他对二月红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这女人,还真是老样子,心眼子比什么都多。
“爷,这宴会您去吗?”独眼龙看了一眼陈皮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陈皮没说话,只是将那张香气扑鼻的帖子,随手丢给了独眼龙。
“去回话。”
“告诉霍三娘,今晚的戏,我一定到。”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还有,让她把戏码换了。”
“就说,我不爱听死人的戏。”
“换一出《游龙戏凤》。”
独眼龙愣住了。
游龙戏凤?
这,这比《霸王别姬》的火药味还冲啊!
这是明着告诉霍三娘,他陈皮就是那游戏人间的正德皇帝,至于那凤…
独眼龙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自家四爷真是疯得没边了。
“行了,去忙你的吧,记住,佛爷的人就罢了,其他的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是,爷!”独眼龙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忙退下。
打发走了所有人,院子里总算清净下来。
陈皮一个人坐在树下,看着满院子的贺礼,心里却没有半分得意。
他知道,今天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张启山、霍三娘、陆建勋……
这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当然,他也是不怕的。
不管是自身实力,还是现在拥有的势力,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培养出拥有现代先进热武器的专业队伍。
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吱呀!”
他正想着,内堂那扇紧闭的门,开了。
二月红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显然,他还在为昨天那块牌匾生气,一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丁点表情。
只是在看到院子里堆成小山的礼盒时,眉头几不可查地收紧。
他才下矿山半个多月,陈皮的影响力,在长沙城竟然这么大了。
陈皮看见他,眼睛瞬间就亮了,刚才那副懒散的样子一扫而空。
他站起身,小跑几步就凑了过去。
陈皮献宝似的指着其中最显眼的那个紫檀木盒子。
“师父,早上好啊。”
“你看佛爷真是客气,还派人给我们送礼了。”
那个“我们”,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股黏糊糊的亲昵。
二月红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陈皮胡闹就罢了,佛爷竟然也跟着他一起胡闹!
他压下心头那股荒唐又复杂的情绪,没有看陈皮,径直走到院中的水缸前。
冰凉的井水被舀起,他弯下腰,开始洗漱。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素净的长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他的侧脸清隽,动作优雅,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常年养成的矜贵。
陈皮就这么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看着他用冷水拍打脸颊。
看着水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滑落,没入微湿的衣领。
陈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心底那头被关着的野兽,又开始叫嚣了。
哎呀,哎呀。
真是惹人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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