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一声尖锐到近乎扭曲的金属哀嚎,划破了长街清晨的宁静。
黑色的福特轿车像一头失控的铁兽,车尾蛮横地一甩,带着一股烧焦的橡胶味,死死卡住了街口。
下一秒,仿佛捅了马蜂窝。
“快!板车推过来!”
“堵死那边的巷子!”
“馄饨摊也推过来,快!”
四面八方,各种杂乱的声响炸开,原本还在睡梦中的街道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战场。
独眼龙一声咆哮,几十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码头工人从巷子里涌出,将各种能移动的东西都推了出来。
黄包车翻倒在地,装着白菜的板车横在路中。
一辆滚烫的馄饨摊被两个大汉合力推翻。
“哗啦”一声。
雪白的骨汤混着猪油的香气四溢,滚烫的汤水泼在青石板上,蒸腾起一片白雾。
圆滚滚的馄饨混着碧绿的葱花,滚得到处都是。
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汽车尾气和泥土的腥气,形成一种荒诞又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转眼间,一条坚固又可笑的街垒凭空出现,将陆建勋的押送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人!胆敢阻拦情报处办事!”
陆建勋车旁的一名副官色厉内荏地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厉声呵斥。
“唰!”
回应他的,是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
独眼龙带来的人手里家伙五花八门。
有几个手里是锃亮的驳壳枪,更多的则是裹着布条的铁棍和在晨光下泛着油光的开山刀。
甚至还有几杆老旧的汉阳造,虽是老古董,但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时,依旧带着致命的寒意。
街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长幡的“呼啦”声。
押送二月红的军车里,两名士兵紧张地将枪口对准了车窗外。
车内的二月红,听着外面的动静,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被投下了一颗巨石。
这个声音,这个行事风格…
是陈皮!
二月红,掀开车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砰!”
只见远处黑色福特车的车门被一脚踹开。
陈皮从车上跨步下来。
一身挺括的黑色劲装,脚踩同色的高帮军靴,身形挺拔修长。
肩上,扛着一把造型极为怪异的长枪,枪身是纯粹的黑色,泛着钢铁独有的冷酷光泽。
在长沙城里,除了陈皮属下,无人见过这种形制的武器。
因为见过的都死了。
看清陈皮。
二月红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远处陈皮一步一步,走向那排已经举起枪的士兵。
皮鞋鞋跟叩击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不急,不缓。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更像是直接踩在了二月红的心上。
他看着那个身影,看着他眼中的滔天戾气。
看着他身后那群乌合之众却凶悍异常的亡命徒。
为了自己?
这个念头让二月红觉得荒唐,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拦住他!”副官的声音都在发抖。
最前排的士兵“刷”地一声,将步枪上了刺刀,齐齐对准陈皮。
陈皮停下脚步,也不客气的架起ak。
他微微偏过头,那双漆黑的眸子,缓缓扫过面前每一个士兵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杀意。
被他目光扫过的士兵,无一不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枪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师父,也是你们能动的?”
陈皮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
他嘴角极轻微地一扬,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
“我陈皮话放这里了。”
“今天,谁敢从这道门里,把他带出去一步。”
“我就让谁,去湘江底下喂鱼。”
陆建勋坐在车里,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死死盯着陈皮肩上那把让他莫名心悸的怪枪,又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眼神凶悍的码头工人。
这个疯子!
他竟然真的敢为了一个二月红,和自己公然叫板!
在长沙市中心发生大规模火并?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更会成为张启山攻击自己的完美借口。
陆建勋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和怒火。
“你们两个,看好二月红!”他压低声音对车里的手下命令道。
“是,长官!”
随即,陆建勋推开车门,脸上瞬间堆起一副虚伪的笑容,甚至主动朝陈皮走了几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领口,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误会。
“陈四爷,何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陆建勋的声音带着政客特有的圆滑与亲切。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老槐树。
“借一步说话?”
陆建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那股子被冒犯的阴狠迅速被一张虚伪的笑容覆盖。
他甚至主动朝陈皮走了两步,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误会。
“你动我师父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们是自己人?”
陈皮冷冷地看着他,手上的ak步枪没有半分要放下的意思,枪口有意无意地,始终对着陆建勋的方向。
“自己人”三个字,他咬得又慢又重,像是在提醒陆建勋一般。
陆建勋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
“陈皮,陈四爷,何必呢。”
他叹了口气,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视线越过陈皮,扫了一眼那些凶神恶煞的码头工人,还有那一片狼藉的街道。
空气里,那股滚烫骨汤混着猪油的香气还没散尽,与清晨的泥土腥味搅在一起,闻着让人反胃。
“你我联手,这长沙城迟早是我们的天下。为了一个已经把你赶出家门的师父,闹成这样,不值当。”
陆建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
“我们到那边说,我保证,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诶,快走吧。”
陆建勋不由分说的,拉着陈皮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