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轰然相撞!
那一瞬间,喧嚣的一切,都在陈皮耳边瞬间褪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踉跄的身影。
二月红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惨白的脸。曾经温润如玉的容颜,此刻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只剩下纸一般的苍白。他的双眼,原本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却空洞无神,没有一丝光亮。
然而,当那双空洞的眼眸,精准地捕捉到窗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
空洞,在刹那被填满。
二月红的瞳孔猛地收缩,几乎缩成两个针尖。是陈皮!是他!那个在丫头灵堂旁,与他做出那等荒唐之事的孽徒!
他没死!他没有被通缉令逼得走投无路!
他活得很好!甚至比自己更好!
他身处华丽的洋楼,穿着干净的丝绸睡袍,居高临下,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冷漠地俯视着他的悲痛,俯视着丫头的送葬队伍。
汹涌的恨意和屈辱,从他胸腔喷薄而出,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看到了陈皮嘴角的弧度。那不是悲伤,不是歉意。那是嘲讽!是挑衅!
这是在炫耀吗?炫耀他即便被逐出师门,依然能活得滋润?炫耀他陈皮阿四,根本不受九门规矩的束缚?
他痛恨自己的失德,痛恨自己的软弱。丫头啊,丫头,你看到了吗?你最疼爱的那个孩子,他变得这般冷酷无情。他玷污了我,玷污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他甚至在你的灵柩前,看我的笑话。
这是对我不肯为你报仇的报应吗?
“嗬……”
二月红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气音。他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的管家死死扶住,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死死地盯着陈皮,嘴唇无声开合,仿佛挣扎着想说些什么。那目光,不是简单的愤怒,不是单纯的憎恶。
那是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再将骨灰拌入泥土,永世不得超生的,极致的怨毒。
而身处洋楼之中的陈皮,也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他看着二月红那张极度痛苦的脸,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不是原主深沉的悔恨,而是他自己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人,面对这种道德困境时,本能的些许不适和一丝莫名的歉意。
这种歉意,纤细而微弱,却不容忽视。
但,又能如何?他知道自己必须是冷的。
陈皮浑身一颤。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袭来,仿佛有电流在他脑中炸开。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将所有情绪都冻结在心底。
他不能有丝毫软弱。他知道自己必须是恶的,必须是冷的。
那份微弱的歉意,被他死死压下。
他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弧度。那是一个极度扭曲的,介于嘲讽和冷漠之间的弧度。
他知道,这在二月红看来,只会是赤裸裸的挑衅。
很好。
这样,才符合“陈皮阿四”。
“噗!”
二月红再也压抑不住,猛地侧过头,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那红色,刺目惊心。
“二爷!”
“二爷您怎么了!”
“不好了,二爷吐血了,快叫医生!”
整个送葬的队伍,瞬间乱成一团。
下人们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搀扶着摇摇欲坠的二月红。
街边的百姓也纷纷侧目,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作响。
二月红却充耳不闻。
他被人强行架着,却依旧固执地,死死地盯着楼上那个身影。
陈皮看着那片混乱,看着那个吐血的男人。
心里没有波澜。
他知道,二月红恨他。
这种恨意,超出了他一个现代人的理解范畴。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意外,虽然代价大了点。
但显然,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触犯了某种不可饶恕的底线。
罢了。
恨就恨吧。
陈皮漠然地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楼下的闹剧。
他转身,拉上了窗帘。
隔绝了那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也隔绝了那凄厉的仿佛能追魂索命的丧乐。
房间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那份奢华的,与世隔绝的安静。
陈皮心中清楚,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他和二月红之间,再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那不是师徒间的怨。
那是死仇。
他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感觉有些头疼。
难道自己在这个时代,得单身一辈子不成?
“笃笃笃”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那声音不急不缓,却打断了房间里死寂的沉默。
陈皮眉头微皱,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目光依旧落在被窗帘遮蔽的那个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布料,看到那渐渐远去的白色长队,看到那袭红衣上刺目的血。
“先生,您起来了吗?”
门外,是管家来福的声音,恭敬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皮喉结滚动了一下,将胸口翻涌的杂乱情绪强行压回深渊。
他整理了一下丝绸睡袍微微敞开的领口,指尖的冰凉让他的理智回笼了几分。
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什么事?”
“裘德考先生为您准备的东西,已经送到了。”
裘德考?
陈皮的眼神暗了暗。
这鬼佬的“礼物”,来得可真是时候。
陈皮知道,这是对昨天的安抚。
“送进来吧。”他冷冷道。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管家来福垂手立在门边,微微躬着身子。
他身后,两个穿着笔挺黑色制服的下人抬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箱走了进来。
那木箱是黑漆的,边缘用厚重的铁皮包裹,上面还钉着铜扣。
“砰。”
木箱被重重地放在了房间中央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两个下人放下箱子,便躬身退了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动作整齐划一,透着一股军人般的肃杀。
来福也跟着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陈皮和那口黑色的木箱。
他走上前,没有立刻打开。
他的手指划过箱盖上冰冷的铁皮,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
这里面会是什么?
黄金?
不像。
武器?
有可能,这确实是那个鬼佬的行事风格。
陈皮嗤笑一声,不再猜测。
他屈指,叩开了箱子上的铜扣。
“咔哒。”
一声清脆的解锁声后,他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箱子里,是一套崭新的,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一块银色的怀表,以及……
一张崭新的身份文书。
陈皮拿起那张文书。
上面贴着他的照片,但名字,依然是“陈皮”。
身份,却是某个海外归来的商人。
裘德考,这个老狐狸,动作还真快。
这是要让他彻底告别“通缉犯陈皮”这个身份,以全新的面貌登场。
他拿起那件黑色的西装,料子顺滑,做工精良。
陈皮将衣服在身前比了比,然后,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面容尚带稚气,但轮廓已经有了几分后来的冷硬。
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上还有一个自己咬出来的,尚未凝固的血口。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也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被他扔在角落里,那身从红府穿出来的,破烂染血的黑衣。
陈皮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那件破烂的黑衣,在指尖摩挲了片刻。
记忆中那熟悉的冷香,像是无形的钩子,勾起他心里最隐秘角落的浴火。
深吸口气,压下繁杂的念头,陈皮对管家吩咐道:“把这件衣服拿去烧了。”
“是,先生。”管家拿着旧衣服躬身退下。
片刻后,陈皮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男人,换上了笔挺的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红府的逆徒陈皮。
他是来自异世界的陈皮,只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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