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网动
u盘里的录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有限的范围内激起了剧烈的、无声的波澜。陆涛的汇报直接越过了市局几个常规层级,通过绝对可靠的保密渠道,送达了省厅乃至更高层面。东州市存在一个可能涉及巨额非法利益、操纵命案、并且隐藏极深的犯罪网络,这一情况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一个由省厅牵头,抽调纪检、经侦、刑侦精锐力量组成的联合专案组秘密成立,代号“清源”。陆涛作为前期侦查的核心负责人,被吸纳进组,直接对专案组组长——一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省厅副厅长——负责。所有调查行动提升至最高保密等级。
技术部门对录音中“老板”的声音进行了最先进的分析比对,尽管声音经过处理,但一些无法完全掩盖的语音特征、语调习惯,还是被捕捉出来。结合王海“影子账本”中代号对应的资金流向追踪,以及对其社会关系网的深度梳理,一个名字,逐渐从重重迷雾中浮现出来——周永福。
周永福,前东州市红星机械厂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在企业改制期间扮演了关键角色,厂子倒闭后下海经商,明面上经营着一家贸易公司和一家小额贷款公司,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甚至还挂着工商联副主席的头衔,社会关系盘根错节,与不少在职官员交往甚密。
无论是从地位、资源,还是从其与红星机械厂、尤其是07车间的历史关联来看,他都完美符合“老板”和“上面”的画像。
“是他……”陆涛看着屏幕上那张在各种剪彩仪式、政商会议中总是笑容满面、大腹便便的照片,眼神冰冷。就是这个看似成功的商人,在幕后操纵着王海和赵铁柱,可能直接或间接导致了多条人命的消逝,甚至包括李建国的家破人亡。
“目前还只是高度怀疑,缺乏直接证据。”专案组会议上,气氛凝重。周永福不是王海,他社会地位高,关系网复杂,没有确凿的铁证,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u盘里的‘那份名单’破解了吗?”组长问道。
技术负责人摇头:“加密级别非常高,而且似乎有自毁程序,强行破解风险极大。我们正在尝试从其他途径寻找密码线索。”
“王海保险箱里只有数据和部分录音,看来最核心的东西,周永福并没有交给王海保管。”陆涛分析道,“那份名单,可能还在周永福自己手里,或者,藏在比王海的保险箱更安全的地方。”
“加强对周永福的全面监控!通讯、行踪、资金往来、接触人员,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但要绝对隐蔽,不能让他察觉到一丝风吹草动!”组长下令,“同时,继续深挖王海、赵铁柱这条线,看能否找到与周永福更直接的关联证据。那份机床数据背后的利益链条,也要查清楚!”
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悄无声息地撒向周永福。
陆涛在紧张部署的同时,心里始终记挂着医院里的陈伯。案件的突破性进展,离不开老人那近乎神异的指引。他抽空去了一趟医院。
陈伯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一些,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喝点流食了。看到陆涛,他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光。
陆涛没有说太多关于案件侦破的具体细节,只是告诉陈伯,方向是对的,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债主”的线索,正在收集证据。
陈伯安静地听着,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摩挲着被子。听完,他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抬起手,指了指病房窗外远处,城市中央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楼……太高……影子……就长……”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陆涛心中一凛。陈伯是在提醒他,周永福的地位和势力,就像那些高楼投下的阴影,庞大而难以触及,调查过程中必须万分小心。
“我明白,陈伯。”陆涛郑重地点点头。
陈伯又看向陆涛,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担忧,似乎还有一丝……未尽之言。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仅仅是刚才那几句话,就又耗尽了他的力气。
离开医院时,陆涛的心情有些沉重。陈伯的状态依然不好,而最后的较量显然需要更长时间、更精细的布局。他怕老人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专案组的监控很快有了发现。周永福表现得异常谨慎,几乎不使用常规电话讨论敏感事务,出行路线多变,反侦察意识极强。但他名下的一家公司,近期的资金流动出现了一些异常,有几笔较大数额的资金正在通过复杂渠道向境外转移。
“他在准备后路!”专案组判断。
同时,对王海加工店和其住所的第三次细致勘查中,技术人员在一个被遗弃的、塞在工具箱最底部的旧手套里,发现了一张揉成一团、几乎被油污浸透的纸条。经过特殊技术处理,纸条上显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老地方,急。名单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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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方?名单虚毁?
这极有可能是“老板”传递给王海的最后指令!催促他见面,并销毁那份可能存在的、更致命的“名单”!
“查!这个‘老地方’是哪里?!”陆涛立刻下令。这可能是抓住周永福现行,或者找到那份关键名单的唯一机会!
所有与王海、周永福可能相关的交集地点被迅速罗列出来,进行交叉比对分析。而就在这时,医院打来电话,说陈伯刚才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对着窗户比划了很久,护士听不懂,只好联系陆涛。
陆涛心中一动,立刻驱车返回医院。
病房里,陈伯靠在床上,目光紧紧盯着窗外某个方向,手指固执地指着。看到陆涛进来,他急促地说道:“……水……弯……铁鸟……不动……”
水弯?铁鸟不动?
陆涛顺着陈伯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城东的方向,靠近郊区,有一条河道在那里有个明显的u形弯,而河湾附近……似乎有一个早已废弃的小型货运码头,码头上还留着几个锈蚀的、如同静止铁鸟般的龙门吊!
老地方!会不会就是那个废弃码头?!
“陈伯,您是说,那个‘老地方’,在城东的废弃码头?河湾那里?”陆涛急切地确认。
陈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疲惫地瘫软下去,大口喘着气。
“谢谢您!陈伯!”陆涛不再犹豫,一边向外跑一边接通专案组电话:“目标地点可能锁定!城东郊区,u形河湾,废弃货运码头!立刻部署抓捕和监控力量!要快!他可能要销毁证据!”
警车无声地汇入车流,朝着城东方向疾驰。一张收网的大手,终于开始缓缓合拢。
周永福这只老狐狸,是否会在那个“老地方”出现?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单”,又是否会被他亲手毁掉?
陆涛握紧了方向盘,眼神锐利如刀。这一次,决不能再让这条大鱼,从网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