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静默的码头
城东，u形河湾。废弃的货运码头像一头搁浅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浑浊的河水旁。锈蚀的龙门吊静静矗立，巨大的吊臂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陈伯所说的“不动的铁鸟”。破损的仓库墙壁上涂满了斑驳的油漆涂鸦，野草从水泥地的裂缝中顽强钻出，高及人腰。风穿过空旷的场地，带着河水的腥气和铁锈的苦涩，发出呜呜的声响。
数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民用车辆，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散布在码头外围的各个路口、制高点。车内，专案组的成员们屏息凝神，通过高倍望远镜和远程监控设备，紧紧盯着码头内部的每一个角落。无人机在云层之上盘旋，电子眼将下方的景象实时传输回指挥车。
陆涛坐在其中一辆指挥车里，心跳与秒针的滴答声同步。他盯着屏幕上分割成数块的监控画面，码头全景、几个主要仓库入口、那条通往河岸的破烂栈桥……一切看起来都死寂无比。
“各小组汇报情况。”
“一号位，无异常。”
“二号位，无异常。”
“狙击点已就位，视野清晰。”
“技术组，通讯监控正常，未发现可疑信号。”
周永福会出现吗？那份“名单”真的会被带到这里销毁？陈伯的指引，这一次是否依然精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给这片废墟更添了几分诡谲。码头上除了风声和偶尔掠过水面的水鸟，再无声息。
“会不会……情报有误？或者对方察觉了？”耳机里，传来一个组员略带焦躁的低语。
陆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码头最深处、那个半塌的、曾经是调度室的矮房子。陈伯手指的方向，似乎隐约包含了那个位置。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中，一个极细微的变化引起了陆涛的注意——调度室侧面一扇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破窗后面，似乎有影子极快地晃动了一下！
“注意！调度室！有动静！”陆涛立刻低声示警。
所有监控设备和狙击镜瞬间聚焦过去。
然而，那里又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只是光影开的玩笑。
几分钟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又是虚惊一场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不是汽车，更像是……电动马达？
只见河道下游，一艘没有任何灯光、破旧不堪的小型电动渔船，正沿着岸边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码头驶来！它没有靠向栈桥，而是直接滑入了调度室后方那片被芦苇丛遮蔽的浅滩！
“目标出现！重复，目标出现！乘坐无标识电动渔船，正在调度室后方靠岸！”陆涛的声音因压抑的兴奋而微微发紧。
“行动组准备！”组长的命令通过加密频道传来。
渔船上跳下来一个穿着深色防水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身影，动作敏捷地钻进了调度室。虽然包裹严实，但其略显发福的体态，与周永福的资料照片高度吻合！
“确认目标进入调度室！屋内情况不明！”
“行动！”
命令下达的瞬间，散布在四周的“民用车辆”车门同时打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猎豹般扑出，从不同方向朝调度室合围而去！脚步声被刻意放轻，但在寂静的废墟中，依旧带起一片肃杀之气。
陆涛也跳下车，拔枪在手，跟在突击小组后面。
“砰！”调度室那扇朽烂的木门被爆破锤瞬间撞开！
“不许动！警察！”
强光手电瞬间将昏暗的室内照得雪亮。
只见周永福正蹲在屋子角落，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正在熊熊燃烧的铁皮桶，桶里是一些正在卷曲、焦黑的纸片！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看起来像是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正准备扔进火中！
“住手！”冲在最前面的特警厉声喝道，枪口死死对准他。
周永福的动作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鸭舌帽阴影下的脸上，看不到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嘲弄？他看了看对准自己的数支枪口，又看了看桶里即将燃尽的纸片，嘴角似乎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然后，他松开了手。
那本皮质笔记本，掉落在了地上，距离火桶只有几公分。
“控制目标！保护证据！”陆涛冲上前，一脚将那个笔记本从火桶边踢开，另一名队员立刻上前将周永福死死按在地上，戴上手铐。
桶里的火苗很快被扑灭，但里面的纸片大部分已化为灰烬，只有边缘些许残片能看出似乎是名单的格式，但具体内容已无法辨认。
陆涛捡起地上那个笔记本。皮质封面有些烫手，但并未损坏。他快速翻开，里面是空白的！
“不可能！”陆涛心中一惊，周永福拼着被抓也要销毁的，难道就是桶里那些？这个笔记本只是个幌子？
他仔细检查笔记本，发现封皮内侧有一个极其隐蔽的薄薄夹层。他用指甲小心划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对折的、质地特殊的硬质纸张。
展开纸张，上面是用极细的笔记录的一串串代号和缩写，后面跟着金额、日期，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职务指向（如“林-规”、“赵-土”等）！这赫然是一份比王海那份“影子账本”更加核心、牵涉面可能更广的利益输送记录！这，就是u盘里提及的“名单”！
周永福想销毁的，是桶里那些可能指向更具体罪证的纸片，而这份核心名单，他或许还想保留作为最后的护身符或者谈判筹码！
“找到了！”陆涛将名单高高举起。
被按在地上的周永福，看到那张名单被找出，眼中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彻底绝望的神色，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下去。
“收队！”组长下令。
特警将面如死灰的周永福押上警车。陆涛站在废墟中，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名单，迎着河面吹来的冷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伯的沙盘，再次指引他们，在这片看似绝望的寂静之地，找到了通往光明的钥匙。
码头恢复了死寂，只有那艘废弃的电动渔船，在浅滩上随波轻轻摇晃。
然而，陆涛看着周永福被带走的背影，心中却并无太多轻松。名单上的那些代号和缩写，意味着这场战斗，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挖出周永福，可能只是掀开了更大冰山的一角。
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进入更深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