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影子账簿
王海的“海达精密机械加工店”被警方里里外外彻底封锁。穿着白色勘查服的技术人员像考古学家般，用刷子、镊子、强光手电和多波段光源，一寸寸地检查着这个充斥着机油味和金属碎屑的空间。机床被挪开，地板被撬起，墙壁被敲击听音，连厕所的水箱都没放过。
陆涛站在店中央，看着队员们忙碌，脑海中回响着陈伯的话——“在影子里看账本倒影”。明处的账本他们早已掌握，那本记录着正常业务和几笔可疑资金的电脑账目和纸质流水。影子账本……会以什么形式存在？
“头儿，所有常规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查过了，没有发现。”小李抹了把额头的汗，有些气馁。
陆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店内。王海是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个谨慎的罪犯。他会把真正要命的东西放在哪里？一个既能随时查看，又极其隐蔽，甚至在被搜查时也不会引起注意的地方？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墙角那台老旧的、漆皮剥落的落地式工业电风扇上。这风扇夏天一直开着，噪音很大，此刻因为天气转凉而静止着。它太普通了，普通到几乎成为背景的一部分。
陆涛走过去，蹲下身，仔细观察。风扇底座是铸铁的，很沉。他用手摸了摸底座底部，沾了一手灰。他示意小李帮忙，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风扇放倒。
底座朝上，除了常年积累的灰尘和几道划痕，并无异样。
“强光手电。”陆涛伸手。一束集中的白光打在底座底部，他凑近了，几乎贴着铁皮仔细查看。在厚厚的灰尘之下，靠近边缘的位置，似乎有一些……极其细微的、不是自然形成的刻痕？
他拿出证物袋里的小毛刷，轻轻拂去那片区域的浮尘。果然！那不是划痕，而是用极细的针尖一类的东西，刻下的一行行微小的数字和字母组合！排列方式，像极了某种索引或者编码！
“找到了！”陆涛精神大振。
技术人员立刻上前，用微距相机将整个底座底部的刻痕完整拍摄下来。经过高清扫描和图像增强处理，一行行清晰的字迹显现出来。那不是完整的账目，而更像是一本“密码本”或者“索引目录”。每一行都由日期、一串代号（如“红星07-a1”、“外贸-b3”）、以及一个金额数字组成。金额都不大，从几千到几万不等，但累积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日期跨度长达数年，正好覆盖了王海加工店开始承接那些“奇怪订单”的时间。
“这应该就是记录他与‘上面’资金往来核心信息的‘影子账本’！”陆涛指着屏幕上被放大处理的图像，“这些代号，很可能对应着不同的交易项目或者收款方。‘红星07’指向旧厂事故，那‘外贸-b3’之类的，很可能就对应着那家傀儡外贸公司和离岸账户的洗钱路径！”
“可是，光有索引，没有具体收款账户和受益人信息，还是抓不到‘上面’的人啊。”小李皱眉。
陆涛盯着那些代号，脑中飞速运转。陈伯说“看账本倒影”……倒影……
“这些代号是‘正影’，那‘倒影’在哪里？”他自言自语，目光再次扫过店铺。突然，他看向那台被放倒的电风扇的扇叶。扇叶是金属的，三片，因为常年旋转，看起来光滑干净。
他拿起一把扇叶，对着光仔细看。正面，除了些许灰尘，什么都没有。他翻转过来，看向扇叶的背面——那里，靠近轴心根部不易被察觉的地方，同样用极细的针尖，刻着与底座索引相对应的、更具体的信息！
比如，对应“外贸-b3”的扇叶背面，刻着一串复杂的英文字母和数字组合，经过初步判断，极有可能是一个离岸银行的账户号码片段！而对应“红星07-a1”的背面，则刻着“数据-保险箱-工行-尾号7812”！
保险箱！王海果然把那份关键的机床数据藏在了银行保险箱！
“快！查工行尾号7812的保险箱租用人信息！”陆涛立刻下令。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租用人正是王海本人！
事不宜迟，陆涛立刻带着搜查令和相关手续，赶往银行。在银行经理和多名工作人员的见证下，王海租用的那个保险箱被打开。
里面没有现金，没有珠宝，只有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黑色u盘，以及几张已经发黄、字迹模糊的纸质文件——正是当年那台进口机床的部分原始调试记录和事故报告草稿！上面清晰地记录了设备在特定参数下运行存在隐患，以及王海要求李建国强行操作的批示签名复制件！
铁证！这不仅坐实了王海在事故中的责任，更重要的是，这数据背后牵扯的利益，以及王海用它来要挟或交易的对象，呼之欲出！
“立刻对u盘进行数据恢复和破解！里面一定有更关键的东西！”陆涛小心翼翼地将u盘放入证物袋。
回到局里，技术攻坚小组连夜对u盘进行处理。u盘被设置了复杂的密码，但最终还是被成功破解。
里面的内容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除了更完整的机床缺陷数据和事故掩盖证据外，还有一个加密的通讯录和几段录音片段。通讯录里有几个代号和对应的电话号码（部分是已经停用的太空卡），而录音片段，竟然是王海与某个声音经过处理、被称为“老板”的人的几次通话录音！
录音内容断断续续，但信息量巨大：
清理……这正好对应了王海被灭口！
这个“老板”，极大概率就是隐藏在“上面”的那个真正的“债主”！他不仅利用王海进行非法加工和洗钱，还可能涉及更严重的罪行，甚至指使或默许了“收藏家”系列命案来清除障碍、混淆视听！
“立刻追踪录音中‘老板’的声音特征！排查所有可能与王海有过交集、且具备相应权势和资源的人员！”陆涛下达命令，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影子账簿的“倒影”，终于照出了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轮廓。
u盘里的“那份名单”又是什么？是否记录着更多被这个犯罪网络侵害的人？或者，是涉及更高级别保护伞的信息？
案件的性质，已经从连环杀人，升级为一张盘踞在东州市多年、根深蒂固的犯罪网络。
陆涛知道，最终的较量，即将到来。对手的能量超乎想象，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他拿起电话，准备向更高层汇报，申请更高级别的授权和更广泛的调查权限。
风暴眼，已经清晰可见。而这一次，他必须成为那个穿透风暴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