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账本密码
赵铁柱再次被带进审讯室。灯光打在他油腻打绺的头发和始终低垂的脸上，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几天过去，他身上的麻木似乎更重了，像一层厚厚的水泥，将他彻底封存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涛没有绕圈子，直接将一张放大的、王海加工店附近银行监控的截图推到他面前。截图上一个模糊的背影，穿着深色夹克，正在at机前操作。
“认识他吗？”陆涛声音平稳，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捕捉着赵铁柱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赵铁柱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陆涛不以为意，换了一张。是技术部门根据王海电脑里加密文件碎片恢复出来的、几笔异常资金流出的记录截图，收款方是一个空壳公司。
“王海定期给这个账户打钱，你知道是给谁的吗？”
沉默。死水般的沉默。
陆涛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上面’的人，是谁？”
这个词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直像石头般的赵铁柱，肩膀几不可查地耸动了一下。他依旧没有抬头，但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王海怕他们，对吗？”陆涛紧追不放，“所以他让你去处理那些‘东西’，他自己躲在后面数钱，然后拿出一大部分去孝敬‘上面’，求个平安？”
赵铁柱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手指在桌下神经质地抠着裤缝。
“现在王海死了，‘上面’的人安全了。但你呢？赵铁柱？”陆涛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你知道那么多，你觉得他们会让你一直活着，在监狱里安安稳稳地待着？想想王海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刺破了赵铁柱那层坚硬的外壳。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活人的情绪——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我……我不知道……他们……联系都是用……用公共电话……或者……扔纸条……”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钱……也是放在……指定地方……”
“纸条呢？指定地方是哪里？”陆涛立刻追问。
“烧……烧了……地方……每次都不同……垃圾箱……公园长椅底下……”赵铁柱的眼神涣散，仿佛回忆那些场景都让他痛苦不堪，“王海说……不能看……不能记……会没命……”
极其谨慎的反侦察手段。这印证了陆涛的猜测，“上面”的人绝非等闲。
“那台机床的数据呢？红星厂07车间那台进口机床，出事前后的调试数据，王海有没有提过？”陆涛换了个方向。
赵铁柱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数据……好像……听王海喝醉的时候……骂过……说那是……‘买命钱’……锁在……锁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那记忆极其模糊，或者他本能地抗拒回忆。
“锁在哪里？！”陆涛追问。
赵铁柱痛苦地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忘了……我忘了……别问我了……求求你……”
审讯再次陷入僵局。赵铁柱知道的有限，而且核心信息似乎被刻意模糊处理过，或者被巨大的恐惧屏蔽了。
但“买命钱”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涛脑中的迷雾。
那份消失的机床数据，果然是关键！它不仅是掩盖事故的证据，更可能涉及到更大的经济利益甚至腐败问题！王海用它换来了“上面”的庇护，或者反过来要挟“上面”获取利益？而最终，这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离开审讯室，陆涛立刻部署：“重点查王海名下以及他直系亲属名下，所有可能用于存储重要物品的地点！银行保险箱、租赁仓库、甚至他加工店里的隐蔽机关！一定要找到他说的那个‘锁着’东西的地方！”
与此同时，对王海社会关系和资金流向的排查也有了进展。他那个小型加工店，近三年来承接了几笔来自同一家外贸公司的“样品加工”订单，金额不大，但技术要求奇高，加工好的零件也不知所踪。而那家外贸公司的注册法人，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常年卧床的老人，明显是傀儡。资金最终流向海外一个离岸账户。
“外贸公司……离岸账户……”陆涛看着报告，手指敲着桌面。这是洗钱和转移资产的常见手法。王海参与的不仅仅是谋杀，还可能涉及一条更庞大的灰色产业链。
就在这时，医院传来消息，陈伯的情况稳定了一些，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可以进行短暂的、简单的交流。
陆涛立刻赶往医院。
病房里，陈伯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涣散，虽然依旧浑浊，但多了几分清明。他看到陆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陆涛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将目前掌握的关于“上面”、资金流向、以及赵铁柱提到的“买命钱”和锁着的数据等信息，尽量简洁地告诉了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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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安静地听着，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雪白的被单上轻轻划动，像是在模拟沙盘的轨迹。
听完，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涛以为他又睡着了。
“……钱……是线……”陈伯终于开口，声音微弱但清晰，“……连着……两头……”
线？连着两头？是指王海和“上面”通过资金联系在一起？
“……锁……不在……明处……”陈伯继续断断续续地说，手指在被单上画了一个圈，又在圈外点了点，“……在……影子里……看……账本……倒影……”
账本？倒影？
陆涛愣住了。王海的加工店账目他们查过，除了那几笔异常，并无特别。难道还有另一本账？一本记录着真正秘密的“影子账本”？
“陈伯，您是说，王海还有一本隐藏的账本？记录着和‘上面’的真正交易？”
陈伯微微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沙盘……乱了……但‘理’……还在……找……钱的……根……”
钱的根！就是那个离岸账户的最终受益人？就是那个隐藏在“上面”的“债主”？
陆涛豁然开朗！他们之前一直盯着杀人的直接证据和动机，却忽略了这起系列案件背后可能存在的经济利益驱动！王海和赵铁柱，或许只是这个利益链条上负责“处理麻烦”的脏手套！而“收藏家”的罪行，可能只是为了掩盖更深层的交易，或者本身就是某种扭曲的“投名状”！
“我明白了，陈伯！谢谢您！”陆涛激动地站起身，小心地帮老人掖了掖被角，“您好好休息！”
他快步离开病房，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小李！集中力量，查王海那家加工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那本‘影子账本’！注意所有可能隐藏物品的暗格、夹层，甚至是……利用光学原理或者特殊墨水记录的‘倒影’！”
他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那根连接着所有阴谋的金钱之线。只要找到那本账本，顺着资金的流向，就一定能把那个隐藏在“上面”的“债主”，从阴影里彻底揪出来！
风暴，即将触及旋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