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双影
调查令批下来的过程,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滞涩。上级的质疑更重了——“已经有明确嫌疑人,为何还要节外生枝?”“王海是本地小企业家,无任何案底,调查他需要更充分的理由。”
陆涛几乎是用自己的职业前途做了担保,才拿到了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张。他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小李和另外两名绝对信得过的老刑警,身着便装,驾驶民用车辆,悄然靠近位于城西工业园的王海机械加工店。
白天,店铺看起来并无异样。卷帘门半开着,里面传来机床运转的嗡鸣,一个小学徒模样的年轻人在门口清扫着铁屑。王海本人不在店里,小学徒说他去谈业务了。
陆涛没有打草惊蛇,安排两人在外围蹲守,自己和小李则拿着从工商、税务等部门调取的、关于王海经营情况的初步资料,回到了局里。
账目确实有问题,几笔不明来源的资金流入,数额不大,但时间点有些微妙,恰好是在“收藏家”系列案件开始前后。王海的社会关系也比赵铁柱复杂得多,交往人员三教九流,其中不乏一些有盗窃、销赃前科的人员。
“这个王海,水不浅。”小李看着资料,低声说。
陆涛没说话,他的目光停留在王海的照片上。那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微微发福,梳着油亮的头发,穿着 polo 衫,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甚至有些过于热情的笑容,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和…一丝难以捕捉的虚浮。与赵铁柱那种沉入泥土般的阴郁截然不同。
如果赵铁柱是“影”,那王海就是试图站在阳光下,却依旧被某种东西拖出阴影的“人”。
就在这时,技侦部门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他们对赵铁柱那辆破三轮进行了地毯式勘查,在车厢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焊接缝隙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被刻意塞入并粘附的金属片。那不是三轮车本身的零件,经过鉴定,是一种高精度机床使用的、特定型号的定位卡簧!而这种型号的机床,恰好在王海的机械加工店的设备清单上出现过!
更重要的是,在这枚卡簧的缝隙里,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不属于赵铁柱的皮屑组织!
“立刻与王海的 dna 进行比对!”陆涛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下令。虽然还没拿到王海的直接生物样本,但可以通过其直系亲属(如父母)或其丢弃的生活垃圾进行间接获取。
这条线索,几乎直接将王海与赵铁柱,以及那辆用于抛尸(或至少运输过尸体)的三轮车紧密联系了起来。
与此同时,对赵铁柱的审讯策略也进行了调整。陆涛亲自坐进了审讯室,他没有再问王海,而是将那张从王海加工店设备清单上找到的、带有定位卡簧特写的照片,推到了赵铁柱面前。
“认识这个吗?”陆涛的声音很平静。
赵铁柱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骤然收缩,一直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无法控制的情绪波动——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让你干的,对不对?”陆涛逼近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力,“他让你去抓那些人,然后……处理掉?他承诺了你什么?钱?还是帮你报复社会?”
赵铁柱猛地摇头,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他是不是用什么东西威胁你?”陆涛换了个方向,“你的技术?你以前的什么事?还是……你的家人?”(虽然赵铁柱父母已故,但陆涛故意模糊所指)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赵铁柱突然崩溃地嘶喊起来,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流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语无伦次,陷入了彻底的癫狂状态,审讯无法再进行下去。
但陆涛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赵铁柱的反应,几乎印证了他的所有推测——王海是主导者,赵铁柱是被操控的棋子,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深刻的、可能是胁迫与控制的关系。
“双影……”陆涛走出审讯室,喃喃自语。陈伯看得没错,不是一个影子,是两个。一个在明处承受抓捕,一个在暗处,依旧散发着“浊气”。
当天晚上,外围蹲守的同事传来消息,王海回到了加工店,但行为有些异常。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盘点货物或者清理设备,而是独自一人在店后面的小办公室里待了很久,灯一直亮着。凌晨时分,他开车离开,但没有回家,而是绕了几圈后,去了城北一处待拆迁的城中村,在那里停留了约半小时后离开,行踪诡秘。
“他在处理东西,或者…见什么人。”陆涛判断。王海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开始行动了。
必须尽快拿到王海的 dna 进行最终比对,并找到更直接的证据,否则,这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很可能彻底潜入浑水之中。
陆涛感到时间前所未有的紧迫。他再次想到了陈伯。或许,老人的沙盘,能在这纷乱的“双影”中,指出那条最关键的通路。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这一次,他需要更具体的指引。王海的“痕”,究竟落在何方?那枚关键的、能钉死他的证据,又藏在何处?
电话接通了,但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陆涛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