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韩安国当丞相?汉军将士不允!
“韩卿便莫要推辞了,于情于理,这丞相之位都应该由你来出任。”刘彻微笑着再劝道,他倒是很愿意展现自己礼贤下士的德行。
三请三辞,不只是皇帝要遵守这个政治规则,朝臣同样也要遵守这个政治规则。
否则,便是不守礼;否则,便是吃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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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已近花甲之年,当这御史大夫都已经是力有未逮了,怎敢窃据丞相职位?还请陛下收回此议啊。”韩安国第二次拒绝道,徨恐之色更甚,却不知道在私下偷偷演练过多少次了。
“韩卿休要推辞了吧,纵观朝堂,除了你这个御史大夫,还有何人能担此大任?”刘彻情真意切地第三次请道,但眉眼间已渐渐有了不耐烦的神情。
“陛下啊,这朝堂上,德才胜过老臣之人不知几何,更何况,老臣昔日兵败马邑,更无颜出任丞相一职啊。”韩安国说到此处,竟然抬手抹泪,旁人倒是看不出这番情动是真还是假了。
至此,君臣之间的“三请三辞”便演完全本了。
而后,殿中群臣再请一次,此事既可有定论。
“韩卿高风亮节,不求名利,倒有古仁人志士之遗风,朕亦不独断干纲,不如先听听殿中诸公的议论,而后再做决定,你看如何啊?”刘彻微笑道。
“这————”韩安国故作迟疑之态环顾殿中一圈,而后才为难地说道,“陛下有诏,臣不敢不遵,此丶此事便先听听殿中诸公的议论吧。”
“从善如流,如此甚好,诸卿对此事有何见解,还请一一言明。”刘彻拍手称,面上的笑容倒是非常和煦,竟然将殿外吹进来的冷风全都挡在了外面。
对刘彻而言,今日殿中发生的“突变”虽出乎他的意料,但纵观全局,仍然是“利多弊少”。
所以他此刻的心情已经渐渐好转了,不再有任何不悦,只想好好地布置这朝堂上的格局。
被过往之事纠缠从而延误眼前之事,绝不是明智之举,更不是“千古一帝”应该有的缺点。
如今,窦婴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与其深究他手中的那道矫诏是怎么来的,不如找一个符合他须求的“新”丞相。
此刻跪在他眼前的韩安国虽然也是先帝任用的老臣,甚至一度是朝堂上“主和派”的主心骨,更连续依附于田蚡和窦婴两任丞相————但却是刘彻可以接受的“丞相人选”。
从根基来说,韩安国出身普通,身后并无世家作依靠,即使结党,也只是小党,在如今的局面下,难以危害到君权。
从威望来说,韩安国虽有军功,却是几十年前的旧事,而且远不及窦婴显赫,更有马邑之围的耻辱,百官内心服不服,倒也未可知!
从品性来说,韩安国谨慎小心,定会对皇帝唯命是从,名义上当着百官之首,实际上只是自己在外朝的门卒,甚至与摆设无异。
从年岁来看,韩安国已是高寿,还能活几年都说不准,说不定哪一日就病危,哪怕想要结党也不可能成什么气候。
所以,韩安国不是接替丞相之位的最佳人选,却是可以接受的人选。
刘彻看殿中群臣一直沉默不语,便又追问道,“诸位爱卿,这是朝堂的大事,还请畅所欲言,莫要有顾虑。”
又沉默片刻,终于有人起身了。
众人看过去,都有些意外惊讶。
竟然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李广!
“老将未央尉卫李广有言上奏。”李广说完之后,便跪在了韩安国的身边。
“恩?李老将军?”刘彻亦有些吃惊地脱口而出,他甚至记不得这老将上次进言是什么时候了。
对李广,刘彻的态度非常复杂。
此人虽然在七国之乱中接受了梁王将印,却只是一时糊涂,这么多年了,始终都是忠心耿耿。
否则,刘彻也不会让他一直担任最为紧要的未央卫尉一职。
若不是先帝临崩之际留过遗召,不许这“梁王的旧将”封侯,刘彻是很乐意让李广受封列侯的。
封侯虽难,但终究是刘彻说了算,立功的机会,数不胜数。
所以,此刻看到李广下拜请奏,刘彻虽然有一些意外,却也并未起疑心,因为对方是个孤臣。
“李老将军,你有何言,只管直说,倒不必如此多礼。”刘彻点头示意道。
“老将附议御史大夫韩安国之言。”李广平静地说道,灰发白须轻轻起舞。
“恩?朕有些不明白,你附议韩卿?附议何事?”刘彻不解地问道,其馀朝臣亦是有一些不解。
“韩公先前说他不能胜任丞相之位,老将附议此事。”李广仍说得很平静。
“————”又一阵沉默,连同刘彻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疑惑变成了不解,又从不解变成诧异。
“————”韩安国更是不顾观瞻地侧脸看向李广,两眼流出难以置信的怨恨。
“这李广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不按成制进言?”刘彻与一众朝臣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腹诽了一句。
若是别人出言打破了成制,那些想要奉承韩安国的朝臣定会起身来斥责。
可说话的不是别人,是李广啊!
虽然没有封侯,虽然只是杂号将军,虽然年近古稀,虽然不受皇帝亲近————
可毕竟是李广啊!
他手刃的匈奴贼人,比殿中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些,何人敢说他的不是?
于是,朝臣只能齐刷刷地看向皇帝,想看他如何应对李广的“狂悖”之言。
“恩?老将军不妨把话说得清楚些。”刘彻皱眉问道,眉眼间又有了不悦。
“老臣以为御史大夫先前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他确实不便出任丞相之职?”李广不动声色地说。
“你————何出此言?”刘彻隐隐有怒地问道。
“他德不配位。”李广轻飘飘地说这五个字。
“德不配位?老将军何时开始钻研起这《论语》了?”刘彻半嘲半怒地问,言语中留下了陷阱。
“陛下莫取笑老将了,此言并非出自于《论语》,而是出自《周易》?”李广镇定自若地笑道。
刘彻一愣,群臣皆惊。
李广,你真读书了啊?
“————”刘彻语结片刻,才接着问道,“老将军不如再说说,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德”究竟为何?”
他倒不是要为难李广,只是想要问个清楚,看看这李广是自己有言要进,还是得了别人指使。
“《论语》有言,乡原,德之贼也。”李广对答如流,他的答案就象他射出去的箭,一语中的。
“乡原”是乡中的老好人,此言便是说“乡中老好人,会损害德行”,这几乎便是抽韩安国的脸。
因为,他就是朝堂上的那个“老好人”。
朝臣看李广的脸色又变了,这“飞将军”不练骑射,竟真的看起儒经来了?
而刘彻自然也再没有疑心,李广此刻对答如流,便说明背后没有人指使。
“老将军,那你再说说看,御史大夫何处无德?”刘彻收起了先前的怒意。
“韩安国身为御史大夫,本有监督丞相之责,但他后知后觉丶放纵奸佞,此乃无德之一也————”
“韩安国履职已有十年,却与前后两任丞相交往甚密,更疑似结为朋党,此乃无德之二也————”
“韩安国既与窦婴结党,便相当于与之交友,为朋友却不忠,实乃阴险,此乃无德之三也————”
“此等无德无信之小人,甚至当不好御史大夫,又遑论出任百官之首,又怎能成为公卿表率?”
“韩公能拒绝丞相之位,倒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一路踏错,陛下应当成全韩公先前的呈请。”
李广一气嗬成地说完了,每个字都斩钉截铁,尽数落入朝中众人耳中,进而引起了他们的沉思。
这百馀朝臣不得不承认,李广说得非常在理,甚至振聋发聩!
刘彻的脸色亦为之一变,看向韩安国的眼神也渐渐有了不满。
“陛下,老臣亦有所奏!”程不识也出人意料地起身,跪在了李广身边。
“恩?程老将军有何奏?”刘彻对程不识更为敬重,皱眉之后平静问道。
“马邑之围,韩公无罪,但亦无功,他出任丞相,大汉将士恐有不服。”程不识言简意赅地说道。
“————”刘彻的脸色越发阴翳,眼神由不满变成愠怒,他终于想起往事了。
“好啊好啊,刘彻的疑心病犯了,韩老贼当不成丞相了。”樊千秋窃喜道。
李广和程不识果然靠得住啊,答应他的事情全都办到了。
尤其是前者,这几个月当真是好好地研读过《论语》了。
“你丶你丶你————”韩安国气急败坏,满脸通红地想要斥责李广和程不识,但却不知怎样说起,因为他一旦争辩,便是要“争丞相之位”,那自己岂不是出尔反尔?
“你凭什么说老夫与窦婴结党?”韩安国咬牙切齿地辩解,语气虽然凶狠,却不敢问要害之处。
“朝堂之上,人尽皆知————日后查抄丞相府,自然有尔等往来的书信。”李广目不斜视道,完全不惧怕韩安国的逼问。
“无凭无据,你这是胡乱攀咬!”韩安国怒道,但是他早已经是心虚了。
“籍福,该你二次上场了。”樊千秋再次抬头,朝看向自己的籍福点头。
“————”籍福自是二话不说,立刻从榻上站起身,一路走到殿中,下拜道,“陛下,微臣有言要进!”
“恩?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刘彻很是疑惑地问。
“微丶微臣确实也发现了韩安国与窦婴的书信。”籍福擦汗道。
“你!”韩安国眼珠子猛地凸了出来,指着籍福说不出一句话。
“陛下,书信就在此处,还请陛下过目!”籍福不理会籍福杀人的眼神,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叠帛书。
“狗贼!你这狗贼!阴险小人!你丶你————”韩安国连骂几句,却不敢将自己与对方的谋划说出来。
无凭无据,说了皇帝也不会信,反而坐实自己是一个“卖友求荣”之人。
忽然之间,韩安国感受到了一阵凉意,这一幕为何这么熟悉,刚才的窦婴似乎也是这跳脚的模样。
到底怎了,自己先前还是功臣,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呢?
寒气从后背往上蔓延,冻得韩安国牙齿打颤,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韩安国,你莫要殿前失仪。”刘彻冷冷说道,他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将“窦韩交好”的是全部挑开。
如此一来,反倒是更有趣了,韩安国本就不是丞相的最佳人选,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彻底踢开。
先前他没有好的由头,如今却是有了。
“陛丶陛下,籍福搬弄是非丶搅弄朝局,实乃狼子野心之徒,当立刻下诏狱审讯!”韩安国忙请道。
“恩?御史大夫,这岂不是堵塞言路?”刘彻冷漠地反问道,虽然还未看到那些书信,但看到韩安国这副气急跳脚的模样,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可丶可是————”韩安国的脸又是一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口中的话。
“将那些书信呈上来!”刘彻指着籍福道。
“诺!”内官荆立刻走到殿中,将帛书带回了御前,放在皇帝的御案上。
“————”刘彻瞪了韩安国一样,便拿起案上的一份帛书冷冷地看了起来。
“————”群臣不敢做声,只是齐刷刷地看向了皇帝。
很快,皇帝脸色便有了起伏,由晴到阴,由阴到雨,最后是电闪雷鸣!
“韩安国!”皇帝这一声猛喝让失魂落魄的韩安国猛颤一下,如遭雷击!
“你这奸诈的贼人!刚刚还口口声声说窦婴结党,原来你也是窦党啊!”刘彻指着韩安国怒斥道。
“陛丶陛下,老丶老臣不是窦党啊,老臣不是窦党啊!”韩安国忙辩道。
“还敢说自己不是窦党,看看你写的这些书信,就差给窦老贼舔腚了!”刘彻舞着手中的帛书道。
“————”群臣听到皇帝口出粗鄙之言,纷纷抬头,却无一人站出来劝谏!
平日进言最多的各号大夫亦装着没有听见皇帝这“不合礼制”的言语。
此刻站出来进言,何止是火中取栗,简直是引火烧身啊。
“陛丶陛下,老臣不丶不敢啊,绝不敢啊!”韩安国无可辩驳,只得扯着嗓子不停地哀嚎,面上早没有了先前的从容。
“不敢?书信上写得清清楚楚,难不成是旁人伪造的?”刘彻抓起了案上所有的帛书,用力一甩,扔向了韩安国。
这些轻飘飘的帛书漫天飞舞,近者落在御阶上,远者撒在韩安国面前。
“陛下!陛下!定是旁人诽谤,定是旁人诽谤啊!”韩安国像狗一样往前爬了好几步,惊慌失措地张开手臂,想要将四散的帛书捡回来。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韩安国原本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发和胡须全都散乱开了,哪里还有三公的雍容呢?倒是和闾巷中的疯癫老翁有几分相似。
“有人诽谤你?何人诽谤你?”刘彻冷哼着再问道,他平生厌恶的不是奸臣贪官,而是道貌岸然丶不知悔改的小人!
如今的韩安国便是这样的小人!
“是丶是籍福诬陷本官,是籍福诬陷本官啊!”仓皇的韩安国一手抱着乱糟糟的来往书信,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身边的籍福。
“籍福只是丞相府司直,区区千石而已,若无真凭实据,怎敢一日之内连续弹劾两个三公?他不要命了?”刘彻满是嘲讽地问道。
“若丶若不是他,便是另有其人!便是另有其人!”韩安国有些癫狂地再嚎道,与平日那镇定自若丶谨慎小心的模样截然不同了。
“另有其人?那你说说,何人诽谤你?”刘彻冷问。
“李广!李广!是李广诽谤老臣啊!”韩安国又转而指向不远处的李广叫道,后者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作任何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