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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潜流暗涌各自谋(1 / 1)

竹韵轩的重建工作,在王老五找来的可靠工匠和几名嘴巴严实、手脚麻利的粗使仆役帮助下,进展得颇为顺利,甚至比预想中还要快上几分。不过五六日功夫,后园那挖了一半、边缘还带着新土痕迹的蓄水池,已然用专门烧制的青砖,由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仔细地砌好了内壁,边缘用糯米灰浆抹得光滑如镜,不见丝毫毛刺,只待最后引入活水,便能成为滋养这片土地的命脉;那两座暖棚的骨架,也被工匠们用更加粗壮结实的毛竹加固得稳如磐石,厚实防水的桐油布严丝合缝地覆盖其上,在秋日愈发高远的阳光下反射着乌沉沉的、令人安心的光泽,内部只待布置好栽培架和必要的保温草帘,便能投入使用,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冬。前院更是焕然一新,地面被反复冲洗、刷洗,青砖缝里的苔藓和污垢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几乎能映出人影;所有瓦缸、木盆、竹筛等器具,无论大小,都被小翠带着春草、秋叶(她们在解禁后被严嬷嬷允许回到竹韵轩)用碱水反复刷洗,又放在秋日最后的烈阳下暴晒了整整两日,确保不留一丝污垢与可能引发质疑的异味。新一批精心挑选出来的绿豆种,也已经在那几口重新注满清澈井水的瓦缸中,悄然破开了坚硬的种皮,探出了纤细而充满生命力的白色根须,如同无声的宣言,预示着这片土地新的希望与轮回。

然而,这看似平静有序、欣欣向荣的表面之下,公主府内外的各方势力,却如同冰封河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止过它们各自的计算与涌动。平静,往往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假象。

锦瑟堂内,价值千金的龙涎香在错金螭兽熏炉中静静燃烧,散发出宁神静心的淡雅气息。萧文秀端坐于那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嵌螺钿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并非往日的府内账册或礼单,而是一份用特殊火漆封缄、刚刚由心腹秘密送入的宫中密报。她的指尖如玉,轻轻点着光滑坚韧的纸面,目光沉静如水,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属于个人的情绪波澜,仿佛只是在审阅一份与己无关的寻常文书。

严嬷嬷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垂手侍立在一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微微躬身,用那惯有的、不带起伏的平板语调,低声禀报着近日的观察:“……竹韵轩那边,李姑爷与丫鬟小翠,并新拨回去的春草、秋叶,近日行事极为低调,深居简出。除了按部就班地打理新发的豆芽,便是督促后园那蓄水池与暖棚的收尾工事,并无任何逾越规矩或引人注目的异常举动。与外界接触,也仅限于护卫王老五每隔两三日外出采买必要物料,以及其婆娘每日固定在城南市集售卖那‘驱寒酱’,交易简单,银钱清楚,皆在严密的监视与可控范围之内。”她的话语精准而简练,不带任何主观评判,如同最忠实的记录仪器。

萧文秀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密报的某一行字上,只是淡淡地、仿佛随口一问:“宫里那边,关于‘如意菜’的风波,可还有别的说法?风向往哪边吹?”

“回殿下,”严嬷嬷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措辞,“尚膳监刘公公那边,似乎仍有些余怒未消,在几次非正式的场合,仍坚持认为公主府对此事的处置过于宽宥,未能起到以儆效尤之效,不足以震慑其他可能存在疏漏的贡品供应之处。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借此立威之意。”她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许,“不过,太后娘娘跟前……据安插在慈宁宫的眼线冒死传出的确切消息,娘娘近两日用膳时,确实又对着满桌菜肴,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句,说御膳房那些大厨们费尽心思换上的几样时令菜蔬,看着是精巧,可总不及前些日子那‘如意菜’来得清爽利口,吃着顺心。”

萧文秀那如同精心雕琢过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母后念旧,口味一旦习惯了,便难更改,这也是人之常情。”她终于抬起眼眸,那双清冽的凤眸看向严嬷嬷,里面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那封惹出如此风波的匿名举报信,来源查得如何了?究竟是哪路神仙,把手伸得这么长?”

严嬷嬷的脸色凝重了几分,皱纹似乎也更深了些:“老奴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暗线,暗中查访了数日。那举报信是经由宫外一条极其隐秘、专门用于传递此类阴私消息的渠道,辗转递入尚膳监一名与刘公公有隙的副管事手中的,手法颇为老道。线索追查到几个看似无关紧要、拿钱办事的地痞流氓身上,便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断了。背后指使之人心思缜密,藏得很深,尾巴扫得干干净净。”她顿了顿,抬起眼皮,谨慎地说出自己的判断,“不过,结合钱有财倒台的时间以及其往日结交的三教九流,老奴怀疑,此事或许与钱某尚未被彻底清除的余党,或是……府外某些眼红‘如意菜’巨大利润、想要趁机分一杯羹或干脆取而代之的商号有关。”

“眼红?”萧文秀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嘲讽,“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本宫这公主府,如今是越来越热闹了,什么魑魅魍魉都敢来伸伸手。”

她顿了顿,纤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随即吩咐道,“既然母后心里还念着这点口腹之欲,那‘如意菜’恢复供应之事,便不宜再拖。由你,寻个稳妥的、不显得咱们急于求成的时机,向尚膳监那位还能说得上话的副总管递个话。措辞要谦卑,姿态要放低,将过错都揽在府内监管不力上。但也要让他们明白,公主府的脸面,陛下的颜面,不是尚膳监里一个两个急于表现的奴才,就能随意践踏、揪着不放的。”

“老奴明白。”严嬷嬷心领神会,深深躬身。殿下这是要以退为进,借着太后娘娘那点不便明说的“念想”,gracefully地拿回主动权,既给了尚膳监台阶下,又不失公主府的威严,同时更是对刘公公乃至其背后可能势力的一种无形敲打。这其中的分寸火候,需要拿捏得妙到毫巅。

“至于竹韵轩,以及那位李姑爷,”萧文秀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精准地落在那座刚刚经历风波、正在顽强复苏的院落上,“暂且由着他去折腾。豆芽也好,酱料也罢,后园的池子棚子也无妨。本宫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这身看似浑噩的‘傻气’,究竟还能引来多少意料之外的风雨,又能……在这风雨飘摇中,凭借这‘傻气’,护住多少他想要护住的人与物。”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冷酷的探究欲。

与此同时,竹韵轩内,李牧看似依旧日复一日地沉浸在他的豆芽世界里,对外界的暗流汹涌恍若未觉。但一些细微而持续的变化,却如同春雨润物,悄然在这方院落里发生、积累。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记录绿豆在不同水温、水质下的生长数据和周期。他开始让小翠和王老五利用外出采买的机会,费心搜罗京城里能寻到的各种豆类——除了常见的绿豆、黄豆、黑豆、赤小豆,还有一些颜色奇特、形状各异,连药铺伙计都叫不上名字的野豆子。他将这些收集来的豆子视为珍宝,分门别类,用不同颜色的细绳系在小布袋上做标记,然后在院子里开辟出几个专门的区域,用同样规格的瓦缸,同样的井水,同样的照料方式,分别浸泡、观察它们的发芽率、生长速度、茎秆粗细、口感差异,以及抗病能力。他将这些观察到的、琐碎而庞杂的信息,用那些如同天书般、只有他自己能完全解读的符号和简图,密密麻麻地记录在好几块新刨光的、比之前更大的木板上,常常对着这些木板一坐就是大半天,眼神专注得吓人。

“姑爷,您要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豆子做什么?”小翠看着那些占据了院子不小角落、琳琅满目的豆种布袋,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光是供应宫里和几家固定客户的绿豆,就已经让他们有些忙不过来了。

李牧正捏着一颗滚圆饱满、色泽金黄的黄豆,对着西斜的日光仔细观察其胚芽的形态,闻言头也不抬,含糊地应道,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试试……都试试……看看哪个长得最壮实……哪个味道最特别……老神仙在梦里告诉我的,豆子……也和人心一样,有很多种不同的脾气秉性……”

小翠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姑爷这“研究”是越来越深奥,越来越偏离“正常”的范畴了。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姑爷在摆弄这些形态各异的豆子时,眼神里闪烁的那种纯粹而炽热的光芒,比平日里数着叮当作响的铜钱时,还要亮上几分,那是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投入。

除了对豆类近乎痴迷的收集与研究,李牧对后园那片刚刚划拨过来、尚未完全开发的坡地,也开始了更具野心的、长远的规划。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搭建暖棚用于冬季豆芽生产,而是让王老五通过漕帮孙头目的关系,从京郊甚至更远的山区,找来了一些已经挂果的茱萸苗、根系发达的野葱头、以及几种带有特殊辛香或清凉气息、可以用来替代后世部分昂贵调味品的香草植株。他亲自拿着小铲,在小翠和春草的协助下,将这些其貌不扬却内藏玄机的植物,小心翼翼地按照阴阳背向、植株高矮,移植到暖棚旁边特意开辟出的、土质经过改良的另一小块土地上,并仔细地用削尖的小木牌,标注了它们的名称(他起的土名)、习性以及可能的用途。

“姑爷,这些山野里常见的杂草……难道也能像豆芽一样卖钱吗?”王老五看着那些在秋风中微微摇曳、与旁边规整的暖棚和豆芽缸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的植株,挠了挠后脑勺,实在难以理解。在他看来,这些东西远不如白花花的银钱和实实在在的豆芽、辣酱来得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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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蹲在松软的田垄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茱萸苗那带着细小尖刺、却已然开始泛红的叶片,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温柔、带着期盼的奇异神色,含糊地解释道,声音像是在梦呓:“现在……或许不能。但以后……谁知道呢?说不定……比豆芽还金贵。先种着……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抽叶,开花,结果……心里头,就觉得踏实,有根。”

他的这些在外人看来纯属傻子心血来潮、浪费精力土地的胡闹举动,落在小翠和王老五眼中,却让他们隐隐感觉到,姑爷似乎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完全理解、却莫名觉得高深的方式,默默地、坚定地拓宽着属于他自己的“领地”和“资本”。这些看似杂乱无章、毫无关联的豆种和植株,或许就是他未来应对更多不确定性和狂风暴雨时,隐藏在水面之下、不为人知的坚实底牌之一。

这一日,王老五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顾不得拍打肩头的尘土,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但眉宇间却也同样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姑爷,小翠姑娘,”他压低声音,神色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院中只有他们三人后,才将两人引到书房内,仔细地关紧了门窗,甚至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有好的信儿,也有……听起来不太妙的风声。”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传达来自赵书吏的最新消息。

“赵书吏那边使了银子,从尚膳监一个负责文书传递的小太监嘴里套出话来,说宫里似乎有松动迹象,”王老五首先说出了让人精神一振的好消息,语速因为激动而略快,“太后娘娘身边一个颇得信任的掌事宫女,在伺候娘娘用点心时,似乎‘无意间’抱怨了一句,说尚膳监办事也太较真了些,不过是些不懂事的下人放错了东西,既没污了水源也没坏了食材,何至于就让娘娘连着几日吃不上合心意的菜蔬。听说……太后娘娘当时虽没说话,但眉头是舒展开的。赵书吏判断,尚膳监可能会在近期,找个由头,比如府里再次诚恳请罪并保证绝无下次,顺势解除对‘如意菜’的禁令。”

小翠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双手不自觉地合十:“阿弥陀佛!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只要宫里恢复供应,咱们就……”

“别急,小翠姑娘,听俺说完。”王老五连忙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声音也压得更低,“但赵书吏也让俺务必提醒咱们,这次风波,虽然看似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咱们不少要命的短处!首先,咱们的根基太浅薄了,全指着宫里这点贡品名额和太后娘娘的念旧情分撑着,就像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旦篮子翻了,咱们就毫无缓冲,立刻完蛋!其次,咱们在宫里,除了太后娘娘那点不便明说的‘口味’,几乎没有任何别的、能在关键时刻说得上话、递得上帖子的人脉!这次是运气好,撞上了娘娘心情尚可,又念着那口吃的,下次若是换了别的由头,或者娘娘厌了呢?咱们找谁哭去?”

李牧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反复画着毫无意义的圆圈,眼神深邃如同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王老五说的这些生死攸关的危机,与他全然无关。王老五见李牧不语,咽了口唾沫,继续传达那“不太妙的风声”,语气更加沉重:“赵书吏还让俺提醒咱们,他通过顺天府的关系打听到,市面上,特别是南城那几个专做南北干货、蔬菜批发的行会里,已经有人开始暗中出高价,四处打听咱们这豆芽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了!虽然咱们保密做得好,核心的浸泡时辰、水温控制他们一时半会儿摸不透,暂时还没人能仿制出跟咱们一样水灵饱满的豆芽,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保不齐哪天就被哪个内行老师傅瞧出了门道,或者咱们自己人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咱们这独门生意,可就……”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股沉甸甸的危机感,已经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书房内。独门技术被破解,意味着他们最大的竞争优势将荡然无存。“另外,”王老五的声音几乎低成了气音,身体也向前倾了倾,“那个胡商阿卜杜勒,又托了漕帮的孙头目递了话,说他庞大的商队已经整装待发,不日即将启程返回西域,问咱们那‘驱寒酱’,能不能在他走之前,再想方设法匀给他一批,数量越多越好,他愿意在之前谈好的价钱上,再加一成半!而且,他再次不死心地提到了,希望咱们能克服困难,哪怕只是极少量的、用特殊方法保存的豆芽,他也愿意出天价收购,运到西域去试试水,说那里的王公贵族必定趋之若鹜。”

小翠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恢复宫供固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根基浅薄、人脉缺失、仿制风险、胡商带着巨大利润诱惑的急切催促……这些问题如同一个个沉重的枷锁,接连不断地套来,让她刚刚因解禁而稍稍放松的心情,又瞬间沉甸甸地压上了一块巨石。她下意识地、带着求助意味地看向坐在主位、始终沉默不语的李牧。

李牧沉默了片刻,书房内只听得见窗外秋风掠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三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王老五那焦急的脸,和小翠那写满忧虑的眼,最终,越过他们的肩膀,落在了窗外那棵叶子已大半金黄、在秋风中簌簌作响的老槐树上。秋意,是越来越浓了,带着一种万物肃杀的清冷。

“宫里的禁令……”他慢吞吞地开口,语速依旧是他特有的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需要在唇齿间掂量再三,带着一种与年龄和心智不符的沉稳,“等它真的、白纸黑字地解了,送到府上,再说。现在……不急。”

他这是在告诫他们,不要被可能的好消息冲昏头脑,在官方正式文件下达之前,一切变数都可能发生。

“豆芽的发制法子……”他顿了顿,眼神中倏地闪过一丝如同幽潭底部掠过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不能给。一个字……也不能漏。但……可以让那些伸长了脖子想学的人,永远……学不会。”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老五和小翠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学不会?什么意思?难道姑爷还有什么后手?

李牧没有解释这cryptic的话语,而是转而问道,将话题拉回到现实的交易上:“阿卜杜勒……这次,具体要多少酱?”“他说至少要五十罐!而且特别强调,希望是那种能存放更久、不容易变质的新方子!”王老五连忙收回心神,准确地回道。

“五十罐……”李牧沉吟了一下,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太多了……做不出来。时间不够,材料也凑不齐。给他……二十罐。还是老方子。告诉他,这二十罐,是看在老交情份上,挤出来的。下次……至少要等明年开春,茱萸新果下来之后。”他这是在刻意控制供应量,制造稀缺性,维持“驱寒酱”在高端的胡商市场上的珍贵形象,同时也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去研究和试验他脑海中那关于制作更耐储存的酱粉或酱膏的新工艺。

“那豆芽西销的事……”小翠忍不住追问道,虽然明知困难重重,但想到那丝绸之路上传闻的、堪比黄金的利润,心脏还是忍不住加速跳动了几下。

李牧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负后,凝望着后院那已经初具规模、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坚实的暖棚和已然蓄了半池清水的蓄水池,沉默了很久。秋风吹动他略显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袍,也吹动他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他的背影在逐渐西斜的日光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出一股经历过风雨洗礼后、异常坚定的、如同老竹般的韧性。

“豆芽……太娇贵,走不了那么远的路,熬不过那么长的时辰。”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身后两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基于现实的冷静判断,“但……这世上,能带出去、能换来真金白银的‘东方味道’,并不只有豆芽。”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王老五和小翠身上,眼神清明而锐利,再无半分平日的混沌:“告诉阿卜杜勒……豆芽,没有。一粒也没有。但……如果他真的有心,愿意等,下次他的商队再踏足京城的时候,我李牧,或许……能给他准备一些……他从未尝过、也想象不到的、不一样的‘东方味道’。”

王老五和小翠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讶与更深的不解。不一样的“东方味道”?那是什么?是新的酱料?还是姑爷偷偷藏起来的什么其他秘方?姑爷他……究竟在看不见的地方,谋划着什么?

李牧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重新坐回那张简陋的书案后,拿起了那半截炭笔和一块画满了各种豆类数据的木板。然而,这一次,他画的似乎不再是豆芽的生长曲线或暖棚的结构,而是一些更加复杂、带着精确弧度和杠杆支点标注的、类似……利用水力自动清洗、筛选豆子的简易机械装置的草图?旁边,还散落着几张写着零星想法和计算的草纸,上面隐约能看到“小火慢烘”、“隔绝潮气”、“石臼研磨”等字样,似乎是在构思如何利用现有材料,尝试制作简易的烘干设备,以便将来能将“驱寒酱”成功转化为更耐长途运输与储存的酱粉。

他知道,仅仅依靠“傻气”的伪装和偶然的运气,是无法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宅大院、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长久立足的。他必须争分夺秒,未雨绸缪,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平静时光和有限资源,不动声色地提升自己的“硬实力”。扩大产品种类以防单一风险,改进生产工艺以增加效率和降低成本,建立更稳固、更多元化的销售渠道以分散依赖,甚至……必须开始尝试进行一些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简单的“技术”研发和创新。只有这样,当下一次更加凶猛、更加不可预测的风暴来临时,他才能拥有更多的底牌,更从容的底气,去应对,去周旋,乃至去反击。

而此刻,在公主府另一端的阴影里,一个更为幽静、也更为隐蔽的院落中,也有人未曾安眠,在黑暗中谋划着。曾经的库房管事钱有财虽然如同朽木般轰然倒塌,但他多年经营,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府外那些见不得光的角落、乃至一些品阶不高却手握实权的衙门胥吏中,仍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潜伏着的残余势力。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矫健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一间位于城南贫民区、外表破败不堪的民居。

昏暗的油灯下,黑影对着黑暗中一个背光而坐、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影,用一种刻意改变的沙哑嗓音低声道:“上头吩咐了,那傻子这次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让他躲过了一劫。但公主府如今盯着他、琢磨他的人不在少数。主子让你们暂时都蛰伏起来,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动作大了,露出马脚,引火烧身,坏了主子的大计!”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算了?”黑暗中的人影声音带着明显的不甘与愤懑,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那‘如意菜’日进斗金,简直就是一棵摇钱树!咱们之前好不容易……”

“急什么?”黑影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里透着一股阴冷的寒意,“主子说过,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树大招风,攀得越高,摔得越惨!他现在看似风光,实则是站在悬崖边上!主子自有更周全的安排,岂是你能揣度的?让你暗中打听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回您的话,”人影似乎对黑影颇为畏惧,连忙收敛了情绪,恭敬地回道,“小的买通了公主府后门一个贪杯的杂役,据他酒后吐露,那傻子最近确实没消停,又在瞎鼓捣,弄了好多稀奇古怪、叫不上名字的豆子和野草种在院子里,还在后园大兴土木,搞什么暖棚和水池,看来野心不小,是想把规模搞得更大。另外,好像还有个常跑西域的胡商,对他弄出来的那辣酱十分感兴趣,几次三番派人接触。”

“哦?”黑影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被勾起的兴趣,如同毒蛇吐信,“胡商?这倒是个之前没太留意的新消息。有点意思……继续给我死死地盯着,尤其是那个胡商,还有那个叫王老五的护卫,看看他们到底在暗中搞什么名堂,有什么交易。记住,只看,只听,不动!要像影子一样隐秘,绝不能暴露!否则……”黑影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是!小的明白!一定办好!”人影在黑暗中连连保证,额头上似乎渗出了冷汗。

黑影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身形一晃,便融入了门外的沉沉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个模糊的人影,独自待在昏暗摇曳的油灯下,眼神闪烁着贪婪、恐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毒,在寂静中默默咀嚼着刚刚得到的信息,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公主府内,看似一切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平静,长公主在锦瑟堂内运筹帷幄,冷眼旁观;竹韵轩的“傻姑爷”在方寸之地默默积蓄着力量,图谋着无人能知的未来;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还有不知来自何方、目的不明的势力在暗中窥伺,如同潜伏在沼泽中的鳄鱼,等待着下一次能够兴风作浪、攫取利益的机会。

萧瑟的秋风掠过庭院,卷起地上几片早已枯黄蜷曲的落叶,打着毫无规律的旋儿,忽高忽低,最终不知将飘向何方,归于何处。

李牧放下炭笔,轻轻吹熄了书案上那盏陪伴他至深夜的、灯油将尽的油灯,将自己彻底融入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然而,他的心中,却比这房间里任何一盏灯亮着的时候,都要更加明亮、更加清晰。他知道,真正的、关乎生死存亡的博弈,或许,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序幕。而他,必须在这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较量中,凝聚起全部的智慧与意志,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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