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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1 / 1)

沉重的院门在身后合拢,落锁的声音如同丧钟,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也将竹韵轩与外面那个充满生机与纷扰的世界彻底隔绝。院子里一片狼藉,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肆虐过的菜园。几口豆芽缸被粗鲁地掀翻在地,浑浊的水渍混合着泥土,洇湿了大片地面;原本覆盖在缸上的洁白湿布被随意丢弃,沾满了污迹;清洗豆芽的木盆歪倒着,旁边散落着几根被踩踏过的、已然失去水灵的豆芽;那撮惹祸的、掺杂着石灰的泥土,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孤零零地躺在院子中央,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风暴的残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泥水腥气、石灰的微呛以及浓重绝望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让人喘不过气。

小翠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廊柱,泪水早已在极致的恐惧和冤屈中流干,只剩下空洞无神的眼睛和一片麻木死寂的心湖。刘公公那尖厉刺耳、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谋害凤驾”、“九族尽灭”的指控,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盘旋、放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刮着她的神经。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拖出府门,押赴刑场,身首异处的凄惨景象;看到了姑爷那茫然无知的脸,在刀光闪过的瞬间……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连骨髓都被冻结了。春草和秋叶被严嬷嬷带走时,那回头望向她的、充满了惊恐、无助与不解的眼神,更是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她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完了,这次是真的彻底完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那些在竹韵轩里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温暖和盼头,都在那落锁的一声脆响中,化为了齑粉,随风消散。

“姑爷……我们……我们这次是不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她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几乎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剩下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哽咽和绝望的颤音。

然而,李牧却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那个被他之前紧紧抱在怀里、作为“清白证据”的小瓦缸。他没有像小翠那样彻底崩溃,甚至脸上那种孩童般的、淋漓尽致的委屈和汹涌的泪水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他静静地站在屋檐投下的那片狭长阴影里,背对着瘫软在地的小翠,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一道异常挺直、甚至带着几分孤峭的轮廓。他的目光,穿透院内的狼藉,牢牢地锁定在那扇被厚重铜锁禁锢的院门上,眼神深邃,不见波澜,仿佛在审视着一盘与己无关的残局。

他没有回答小翠那带着泣血般绝望的问话,而是慢慢地、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看似迟钝的节奏,转过身,走到那口维系着竹韵轩生机的甜水井旁。他熟练地放下木桶,绳索摩擦井沿发出单调的“吱嘎”声,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他打起半桶清澈冰凉的井水,用旁边挂着的、边缘有些破损的木瓢,一瓢一瓢,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和脸庞。冰冷刺骨的井水刺激着皮肤,带走泪痕、灰土以及刚才沾染上的些许石灰粉末,也仿佛涤荡着外界强加而来的污秽与指控。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总是显得茫然失焦的眼睛,在井水的凉意刺激下,竟变得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寒星,愈发清明、锐利,映不出丝毫属于绝望的阴霾。

洗净后,他随意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晶莹的水滴在夕阳余晖中划出短暂的弧线。他走到依旧沉浸在巨大悲痛中无法自拔的小翠身边,没有弯腰,也没有试图用言语安慰,只是伸出那双刚刚洗净、还带着井水凉意的手,非常轻地、几乎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小翠因持续哭泣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蜷缩起来的肩膀。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安抚,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一种力量的传递。但这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小翠那被恐惧和绝望彻底冻结、几乎停止运作的神经末梢。

小翠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视线模糊中,她努力聚焦,终于看清了姑爷脸上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表情。没有预料中的恐惧,没有应有的慌乱,甚至连一丝身处绝境之人该有的紧张和焦虑都找不到。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历经千年风雨却依旧波澜不惊的古井,映不出眼前这片狼藉和绝望,反而仿佛能洞穿这厚重的院墙,看到更远的地方。

“姑爷……您……”小翠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想问“您难道不害怕吗”,却又觉得这个问题在此刻、在姑爷这般神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多余,甚至……愚蠢。

李牧收回了手,没有理会她的欲言又止。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先是落在了地上那撮被视为罪证的、掺着石灰的泥土上,那目光平静无波,仿佛看的只是一捧普通的尘土;接着,他抬起手,指向后院那被停工了一半的暖棚和蓄水池方向;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小翠那张写满了惊惶与不解的脸上,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如同刻印般传入小翠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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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来了。树,还没倒。”

小翠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风来了,树还没倒?”她无意识地、反复地咀嚼着这短短七个字。意思是……这场足以摧毁一切的危机风暴虽然已经降临,但他们这棵刚刚在公主府这片土地上扎下根、抽出新芽的树,尚未被这狂风暴雨连根拔起,仍然有着生存下去的可能?可是……这怎么可能?宫里的公公亲自定的性,严嬷嬷亲自落的锁,证据(那石灰)看似确凿,他们如今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内外隔绝,如同瓮中之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这希望,又从何而来?

李牧不再多言,也没有解释。他仿佛完成了一个必要的仪式,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到墙角,弯腰捡起之前掉落在泥土里、已经被踩断了一小截的炭笔,又拿起那块陪伴他多日、上面画满了各种神秘符号和数据的旧木板。他寻了一处尚能接收到从高墙缝隙顽强透进来的、最后一缕微弱夕阳光线的角落,靠着墙壁坐下,就着那昏黄的光线,眉头微蹙,似乎在木板上寻找着之前记录到一半的、关于不同水温对豆芽生长影响的对比数据。然后,他用那半截炭笔,在一旁极其专注地添加了几个新的、扭曲而独特的标记,神情认真得仿佛在进行一项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研究,而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他们命运的风波,仅仅是一段无关紧要、打扰了他思路的嘈杂插曲。

小翠看着他沉浸其中的侧影,那单薄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坚韧、挺直的脊梁,在昏黄迷离的光线下仿佛被勾勒出了一道模糊却不容忽视的金边。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的荒谬与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震撼的情绪,如同地下涌动的热泉,在她冰冷的心湖中缓缓升起,扩散。姑爷他……到底是真傻到了不知死活、不辨祸福的地步,还是……眼前这一切,包括他这“痴傻”的表象,都早已在他那无人能窥见的内心深处,经过了缜密的计算与推演?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疯长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夜色,如同打翻的浓墨,毫无征兆地迅速浸染了整个天空,彻底吞噬了竹韵轩内最后一丝可怜的光亮。没有灯油,没有烛火,甚至连一块可以用来照明的松明都没有。院子里陷入了一片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清冷的、残缺的月光,勉强透过高墙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几块斑驳而模糊的亮斑,勾勒出院内物体诡异扭曲的影子。深秋的寒意随着夜色加深而愈发浓重,如同无形的冰针,穿透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更难以忍受的是饥饿。晚膳的时间早已过去,院门外寂静无声,显然,外面的看守严格执行了刘公公“严加看管”的命令,连一口冷饭、一碗凉水都无人送来。

小翠蜷缩在屋檐下冰冷的石阶上,又冷又饿,加上白日里情绪的大起大落和极度的恐惧,体力早已透支,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昏沉欲睡。就在她眼皮沉重,几乎要彻底陷入黑暗的昏睡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熟悉韵律和节奏的叩击声,如同暗夜里的密语,从院墙的某个方向,清晰地传了过来。

“笃,笃笃,笃……”声音很轻,小心翼翼,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小翠的心湖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小翠一个激灵,如同被冷水泼面,猛地坐直了身体,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是谁?在这深夜,冒着风险前来?是王大哥来救他们了?还是……那些想要坐实他们罪名的人,前来探听虚实,或者……执行更可怕的命令?

她下意识地、惊恐地望向李牧之前靠坐的方向,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更加模糊的、几乎与墙壁阴影融为一体的轮廓,他似乎并没有睡着,也没有任何动作,但小翠却能感觉到,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定在黑暗中睁着,静静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富有节奏的叩击声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确认院内的反应,然后,再次固执地响起,依旧是那个独特的、只有他们几人才懂的信号节奏。这一次,李牧动了。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动作轻盈得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狸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精准地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靠近后园杂物房的一处相对隐蔽的墙角,墙外似乎是一处常年堆放破损花盆、废弃建材的僻静角落,平日里罕有人至。

小翠屏住呼吸,连心脏的跳动都仿佛刻意放轻了,她紧张地注视着李牧在黑暗中的一举一动。只见李牧蹲下身,伸出双手,在布满青苔、略显潮湿的墙根处仔细地摸索了片刻,他的手指似乎对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了如指掌。很快,一块看似与周围墙体严丝合缝、实则内部有所松动的青砖,被他用巧劲轻轻地、缓缓地抽了出来,露出了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黑黢黢的洞口。紧接着,一个用厚实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方方正正的小包裹,从墙外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带着一股令人垂涎的食物香气。同时传来的,是王老五那刻意压到极低的、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深切关切的熟悉嗓音:

“姑爷!小翠姑娘!你们在里面没事吧?俺是王老五!俺在外面!”是王大哥!真的是王大哥!小翠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了大半,巨大的惊喜和委屈涌上心头,她几乎要再次哭出声来,连忙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滚带爬地凑了过去,仿佛靠近那声音和食物,就能靠近生的希望。

李牧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个还带着墙外夜露湿气和王老五体温的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散发着烤饼和酱肉混合的、朴实却在此刻如同珍馐佳肴般的香气。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身体更靠近墙洞一些,对着那小小的洞口,用同样低沉的声音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他的声音平静依旧,听不出半分被困的惶恐。

墙外,王老五的声音透过砖石传来,虽然压抑,却清晰地将外界的风云变幻传递进来:“俺今天下午办完事回来,刚靠近巷口,就看见咱们院子被好几个面生的婆子守住了,大门上还贴了封条!俺心里咯噔一下,没敢直接上前,赶紧绕到后街,想法子找相熟的人打听,后来直接去寻了赵书吏。”他的语速很快,带着后怕和急切,“赵书吏告诉俺,宫里尚膳监那边,就在今天上午,确实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举报信,信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直指咱们竹韵轩在制备贡品‘如意菜’的地方,违规使用有毒的石灰,意图不轨!尚膳监那边不敢怠慢,这才派了以严厉刻板出名的刘公公亲自来查。那刘公公,据说正想在掌印太监面前好好表现,抓个典型,所以才会抓住这点由头,小题大做,想要办成铁案!”

“匿名举报?”小翠忍不住对着墙洞低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谁?是谁这么恶毒要害我们?!”是钱管事的余党?还是市集上那个被挤垮的竞争对手?亦或是……府里其他看他们不顺眼的人?

“现在还没查出来,赵书吏也在暗中留意。”王老五的声音带着愤懑,“不过赵书吏也让俺务必带话给姑爷,说让姑爷暂且忍耐,千万不要慌乱,事情……未必就没有转机!”

“转机?”小翠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屏息凝神。

“对!赵书吏分析说,转机就在几个关键点上!”王老五的语气肯定起来,“首先,也是最要紧的一点,那石灰只是堆放在后园角落,并未真正接触到制备豆芽的水源和豆芽本身!这是最有力的反驳证据!其次,”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佩服,“赵书吏说,姑爷您……您当时那番‘老神仙’、‘白面面’的哭闹说辞,虽然看起来是痴傻胡言,但在刘公公回宫复命,以及某些可能正在关注此事的人眼里,反而阴差阳错地坐实了您心智不全、并非有意为之的关键事实!试问,一个连石灰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只当是‘老神仙给的宝贝’的傻子,怎么可能处心积虑地去谋划毒害太后?这从根本上就说不通!最大的过错,最后恐怕只会落在‘下人疏忽,监管不力’这八个字上!而为了维护公主府的声誉和体面,严嬷嬷和长公主殿下,也绝不会任由宫里把‘蓄意谋害’这天大的罪名,扣在自家驸马的头上!那等于是在打整个公主府,乃至皇家的脸面!”

王老五喘了口气,继续传达着赵书吏的分析,语速更快:“赵书吏已经答应,会尽力在顺天府和他宫里相熟的人那里,帮忙转圜说项,重点强调此事纯属无心之失,且未造成任何实际的不良后果,恳请上面从轻发落。而最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宫里,尤其是太后娘娘的态度!赵书吏托人打听到,只要太后娘娘没有因此事真正动怒,甚至……如果太后娘娘还念着‘如意菜’的好,吃惯了那口清爽,那么这事,就绝对大有可为!”

听到这里,小翠那颗早已沉入冰冷深渊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托起,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真切的暖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是啊!姑爷是个“傻子”,这是全府上下、乃至宫里某种程度上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一个傻子,怎么可能去实施如此精细恶毒的阴谋?逻辑上就站不住脚!最终的板子,极有可能,也必然,会打在“监管不力”的严嬷嬷和公主府的内务管理疏漏上!为了维护公主府的声誉,严嬷嬷和长公主殿下,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将此事的影响压到最低,将罪名限定在府内管理的范畴!他们这些“从犯”,反而可能因此获得一线生机!

“这油纸包里是俺刚买的、还热乎的胡饼和酱肉,你们赶紧先垫垫肚子,别饿坏了身子。”王老五的声音将小翠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姑爷,小翠姑娘,你们放心,俺会一直在这外面守着,想法子打探最新的消息。你们在里面,一定要稳住!千万……千万要稳住!尤其是姑爷您……”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意有所指,“千万……要保持住!”

保持住什么?小翠瞬间明悟——自然是保持住姑爷那“痴傻懵懂”、不谙世事的人设!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这层看似脆弱的保护色,或许才是他们最坚固的盾牌,最有效的护身符!

“知道了。”李牧对着那小小的墙洞,只回了三个字,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他将手中沉甸甸的、散发着食物诱人香气的油纸包递给身旁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小翠,然后,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将那块作为联络通道的青砖,重新严丝合缝地塞了回去,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出任何被移动过的痕迹,仿佛那堵墙从未被打破。

小翠双手颤抖地捧着那包救命的食物,感受着油纸传来的、真实的、令人安心的重量和温度,滚烫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对王老五和赵书吏的无尽感激,以及一种对姑爷那深不可测的、混杂着敬畏与依赖的复杂情绪。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黑暗中李牧那模糊却异常淡定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认识到,姑爷的“傻”,或许真的是命运赐予他们在这吃人的深宅大院中,最奇妙、也最强大的武器和铠甲。

接下来的两天,竹韵轩仿佛成了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在压抑的寂静和漫长的等待中煎熬。每日,只有到了固定的时辰,院门下方那个特意留出的、用于递送饭食的小小活板会被从外面无声地拉开,塞进来一份仅仅够维持生命、冰冷而粗粝的饭食,然后又迅速合上,隔绝了内外所有的交流。而真正维系着他们与外界联系、带来希望火种的,只有通过那处隐秘墙洞,在深夜传递进来的、来自王老五的零星却至关重要的消息。

这些消息如同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时好时坏,牵动着小翠那根紧绷的神经。坏消息是,刘公公回宫后果然没有轻易罢休,添油加醋地向尚膳监的上官禀报了此事,极力渲染事情的严重性,尚膳监内部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公主府管理混乱,竟让此等疏漏发生在贡品制备之地,有负圣恩。好消息是,正如赵书吏所精准预料的那样,公主府方面,尤其是实际掌管内务的严嬷嬷,正在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和力量,极力在外奔走,将此事的影响和性质牢牢控制在公主府内部,反复强调并试图让宫里接受,此事纯属“下人疏忽、物料放置不当”所致,并再三担保、甚至不惜以自身信誉作保,强调驸马李牧心智不全,对此事毫不知情,更无任何主观恶意。而最最关键、也是最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一点是,太后娘娘那边,似乎并未因此事而动雷霆之怒,据可靠消息称,太后在听闻此事后,只是淡淡地对身边女官说了句“既是无心之失,并未酿成恶果,便依宫里的规矩处置便是,不必过于苛责”,并未表现出要深究到底的态度。甚至,有在太后身边近身伺候的、与赵书吏有些交情的宫女,隐约传出话来,说太后娘娘这两日没了那爽口清新的“如意菜”佐餐,御膳房换上的其他菜色似乎又不对胃口,娘娘的食欲明显又差了些,连带着精神也似乎不如前两日。

这些或明或暗、或好或坏的消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小翠的心中逐渐被拼凑、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充满希望的轮廓——他们,真的有救了!而且,生机就隐藏在那看似最不利的“痴傻”之中,隐藏在那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一丝不易察觉的“念旧”之中!

第三天清晨,当灰白色的天光再次顽强地穿透高墙的缝隙,照亮这片被囚禁了数十个时辰的院落时,院门外传来了不同于往日送饭时辰的、更加清晰而复杂的动静。不是活板被拉开的轻微摩擦声,而是钥匙插入厚重铜锁锁孔、金属机括转动时发出的、清脆而富有决定性的“咔哒”声,紧接着,是缠绕在门环上的粗重铁链被取下时,那令人心头发颤的、“哗啦啦”的碰撞声响。

“吱呀——”一声悠长而沉重的摩擦声,隔绝内外世界的院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随即彻底洞开。刺眼而新鲜的晨光,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瞬间驱散了院落内积攒多日的阴霾与腐朽气息。光影交错中,严嬷嬷独自一人,如同一个沉默的剪影,站在门口。她的脸色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严肃,看不出喜怒,但比起三日前那如同寒冰覆盖般的铁青,似乎终究是缓和了些许,只是那眼神,复杂难明,如同深潭,静静地注视着院内经过几日囚禁、已然憔悴不堪的两人。

小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她蜷缩的角落挣扎起来,紧张地、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身上沾满的尘土,试图整理自己那早已皱巴巴、沾染了污渍的衣裙,尽管这一切在此刻显得如此徒劳。李牧则依旧维持着靠坐在墙边的姿势,怀里抱着一个空空如也、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小瓦缸,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仿佛对这象征着“解禁”的开门声和涌入的阳光毫无所觉,彻底沉浸在自己那个外人无法理解的世界里。

严嬷嬷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缓缓扫过院内依旧未来得及收拾的狼藉景象,扫过小翠那强作镇定却难掩惶恐的脸,最后,如同最终审判般,落在了李牧那副“神游天外”、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模样上。她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压得小翠几乎喘不过气,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静,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公文:

“经公主府详查,后园堆放之石灰,确系护卫王老五依例采买,原拟用于蓄水池建成之后,泼洒消毒,以防虫蚁。只因近日工匠忙于暖棚搭建,故暂时堆放于后园僻静角落,并未,也绝无可能,用于豆芽之制备。此事,归根结底,乃下人办事不够周全,物料放置地点选择不当所致。”她的话语在这里做了一个明显的停顿,目光转向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小翠,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问责:“小翠,你身为竹韵轩掌事丫鬟,负有监管院内一应事务之责!竟疏于防范,未能及时发现并纠正此等不当之处,致使贡品制备重地,混入不当之物,险酿成大祸!此乃尔失职之过!现罚没你三个月月钱,以儆效尤!望你深刻反省,日后若再敢有半分疏忽,定当严惩不贷!”

小翠心中那块悬了三天三夜的、重于千钧的巨石,伴随着这“罚没月钱”的处置,轰然落地!她双腿一软,几乎是本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无比的恭敬:“奴婢知错!奴婢谢嬷嬷开恩!奴婢日后定当恪尽职守,绝不敢再犯!”罚月钱!仅仅是罚月钱!这相比于那“谋害凤驾”的滔天罪名,简直是云泥之别!这已是最轻最轻的惩罚,几乎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严嬷嬷的目光再次移开,重新落回李牧身上,那眼神中的复杂之色更浓,语气也变得有些微妙难辨,带着一种审视,又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至于姑爷……”她缓缓说道,“心智未开,不谙世事,于此等物料用途、存放规矩,确然不知。然,经此一事,竹韵轩上下需得引以为戒!往后所有物料之采购、存放、使用,无论巨细,必须先行禀报于老奴知晓,经老奴核准之后,方可施行!不得再有任何僭越,不得再有任何差池!”

她这是在明确地划下权力的界限,也是在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收回竹韵轩刚刚获得不久的那点可怜的自主权。但此时此刻,对于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小翠和李牧而言,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是天大的恩典!

“宫里头,”严嬷嬷最后说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太后娘娘仁德宽厚,明察秋毫,知此乃无心之失,未予深究。然,尚膳监‘如意菜’暂停供应之令,尚未正式撤销,需等待宫里下发解禁文书。在此期间,尔等需将院落内外,彻底清扫整顿,所有豆芽缸、相关器具,务必重新清洗、暴晒、消毒,不留任何隐患,以备宫中随时恢复供应之需。”

说完这些决定他们命运的话语,严嬷嬷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她深深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依旧抱着空瓦缸、仿佛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的李牧,仿佛要将他这副“痴傻”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利落地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那扇曾经将他们囚禁的院门,这一次,没有再被合上,就那样敞开着,迎接着外面自由的空气和阳光。

温暖的、毫无阻碍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尽情地倾泻进这间死里逃生的院落,贪婪地驱散着积攒了多日的阴冷、潮湿和绝望气息。小翠依旧跪在原地,直到严嬷嬷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的甬道尽头,她才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支撑的力气,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脸深深埋入臂弯,放声痛哭起来。这一次,泪水汹涌澎湃,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恐惧得到释放,是绝处逢生的巨大喜悦,是对过去几日非人煎熬的痛楚宣泄,也是对未来那依旧不确定的命运的复杂感慨。

哭了许久,直到嗓子再次嘶哑,眼泪几乎流干,她才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把脸,抬起红肿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李牧的方向。只见姑爷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那个被他当作“护身符”的空瓦缸,正蹲在那口象征着生命与清洁的甜水井旁,伸出依旧带着些许泥污的手,像玩弄什么有趣的东西般,轻轻拨弄着桶里清澈冰凉的井水,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满足而憨然的笑容,仿佛刚才发生的那场足以决定他们生死的惊涛骇浪,真的只是一场醒来便会忘记的、光怪陆离的噩梦,他的世界,依旧只有他的豆芽,他的水井,和他的“老神仙”。

“姑爷……”小翠看着他那仿佛从未被污染过的清澈眼神,哽咽着,带着无尽的感慨,轻声叫道。

李牧抬起头,望向她,眨了眨那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的眼睛,仿佛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他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忽然伸手指着后园那停工了数日的暖棚和蓄水池方向,含糊不清地说道,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雀跃:

“池子……该砌砖了。不然……冬天存不住水。还有……那些‘白面面’……得找个稳妥的、不会被坏人发现的地方……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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