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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扣阙惊雷(1 / 1)

大唐,原州通往灵武的官道上,暮冬时节。

风从北地卷来细碎的雪粒,打在行进中的毡篷马车厢板上,沙沙作响。官道泥泞不堪,车辙交错,尽显战乱年景的凋敝与仓皇。间或有衣衫褴褛的流民蹒跚南去,亦有神色匆匆、持着各式文书旗号的信使或小股兵丁驰骋而过,扬起阵阵冻土尘埃。

唐御与康黛娜所在的马车混迹其间,毫不显眼。车夫,也就是那名论泣陵安排的向导,名叫“老何”,是个面容普通、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一口关西腔毫无破绽,对沿途关卡驿站的人情规矩了如指掌。关键证据已被分拆密藏:青玉官印缝在康黛娜一件旧袄的夹层里;兽头衔钱密函与“周先生”的残供,被唐御用油纸裹了数层,塞进一个掏空的干粮饼中,随身携带;其余样本则混入药材包底层。

越是靠近灵武,气氛便越是微妙地紧绷。沿途经过的两处较大驿站,盘查明显严密起来,不仅查验过所(通行证),对携带货物、人员来历也问得仔细,尤其关注从河西、陇西方向来的行旅。老何应对得滴水不漏,声称是替灵武城中“济世堂”药铺运送一批陇西药材,唐御与康黛娜则是药铺东家的亲戚,战乱中投奔而来。过所文书是论泣陵通过特殊渠道弄到的真货,经得起查。

但唐御注意到,盘查兵丁中,总有那么一两人,眼神并非例行公事的麻木,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目光在乘客脸上身上反复扫视,尤其在听到“河西”二字时,会多停留一瞬。有一回,一个队正模样的军官甚至要求打开所有药材包检查,老何一边赔笑递上一点散碎银钱,一边“无意”中露出包袱一角里某位灵武军中郎将的名帖(自然也是准备的),那队正才哼了一声,挥手放行。

“是冲我们来的,还是近来风声都紧?” 避开人时,康黛娜低声问。

“兼而有之。” 唐御望着窗外萧瑟的景致,“李泌相公既已提醒‘慎查内鬼’,他那边必有动作。对方若在朝中有根脚,自然会感到压力,加强各处关隘的耳目,既为自保,也为截杀可能带证据回来的人。我们不是唯一可能被盯上的目标,但一定是重中之重。”

又行两日,灵武城巍峨的轮廓已在地平线上隐约可见。

这座在战火中仓促被赋予都城功能的边塞重镇,城墙明显加高加厚了许多,城头旗帜林立,戍卒身影往来不绝,自有一股森严气象。然而城外却是大片杂乱无章的棚户区,炊烟与污浊气息混杂,无数流民、溃兵、投机商贩聚集于此,形成一种畸形的繁荣与混乱。

不能直接进城。这是唐御和康黛娜的共识。灵武城门守卫定然是各方眼线交织最密之处,他们这副长途跋涉后的模样,即便文书无瑕,也易引人注目,何况车内藏有之物经不起任何意外的细致搜查。

“老何,可知李泌相公府邸大致方位?或他常去之处?” 唐御问。

老何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李相公清俭,宅邸在城西南隅,邻近宫城却又僻静。但他此刻多半不在府中。这个时辰,应在皇城内的‘勤政务本楼’参赞机务,或是在……职方司衙署。”

唐御与康黛娜对视一眼。职方司是李泌直接掌控的情报中枢,也是唐御名义上的所属衙门,无疑是递交证据最直接、也最可能安全的地方。但皇城戒备森严,如何将消息递进去而不被拦截?

“老何,你能否设法,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一件信物送至职方司衙署,指名交给李泌相公最信任的掌书记或贴身侍卫?只能交给那人本人。” 康黛娜开口,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灰布囊,里面是唐御那枚职方司主事的铜符——这是能证明身份又不那么敏感的东西。

老何接过,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市井人物的狡黠与沉稳:“小的在灵武有几个绝对可靠的旧相识,是三教九流的路子,但有门道能接触到给宫内衙门送菜送柴的杂役。只要肯花钱,指个名字递个不违禁的小物件,应当能办到。只是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日晌午。”

“可以。我们就在城外寻一处不起眼但便于观察和撤离的地方落脚,等你消息。” 唐御决断。

老何驾着马车,并未驶向城门,而是拐入了南门外那片棚户区深处。七弯八绕之后,停在一处看似普通、但后院有扇小门通往另一条巷子的骡马店前。这里鱼龙混杂,气味难闻,却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安置下来后,唐御与康黛娜和衣而卧,却都无法入眠。灵武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充满危机的铁幕。远处宫城方向依稀传来的钟鼓声,更提醒着他们已身处帝国权力斗争的最前沿。

次日,焦虑等待中度过大半日。

近黄昏时,老何才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东西送到了。接的是李相公身边一个姓吴的侍卫头领,他认得那铜符,什么都没问,收了,只让带一句话:‘今夜子时三刻,城西废砖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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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废砖窑。这是李泌选择了完全在官方体系外的会面地点,极其谨慎。

入夜后,灵武城外寒意刺骨。唐御与康黛娜将最关键的证据贴身藏好,在老何的引领下,避开大路,在棚户区迷宫般的小巷和荒废的沟渠间穿行。废砖窑位于城西五里一处早已停产的土丘旁,四周荒草萋萋,残垣断壁在月光下如同巨兽骨骸。

他们提前抵达,隐蔽在窑口附近的阴影中,警惕地观察四周。除了风声呜咽和远处隐约的犬吠,一片死寂。

子时三刻将至。

窑口另一侧的阴影里,悄然出现了两个人影。为首者身形清瘦,披着深色斗篷,正是李泌!他身边只跟着一名劲装侍卫,想必就是那吴姓头领。

唐御心中一热,几乎要立刻现身,却被康黛娜轻轻按住。她再观察了片刻,确认再无他人,才与唐御一起,从藏身处走出。

月光下,李泌的面容比数月前更加清癯,眼中有血丝,但目光依旧澄澈锐利。他看向唐御,微微颔首,又看向康黛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了然,并未多问。

“学生唐御,拜见先生!” 唐御上前,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回来就好。” 李泌上前虚扶一把,语气平静,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河西之事,论泣陵已有密信概要至。你们辛苦了,尤其是康姑娘。” 他转向康黛娜,也颔首致意。

没有寒暄,李泌直入主题:“东西带来了?”

唐御重重点头,先将那枚青玉“陇右观察处置使”官印取出,双手奉上。李泌接过,就着吴头领点燃的火折子微光,仔细审视印文和那“丙七”编号,面色凝重如铁。他又看了兽头衔钱密函及“北狼已动,货换节度”的译文,当最后看到“周先生”那未写完的“袁公之后,主事者,乃当今……”残供时,饶是他心志如铁,呼吸也为之一滞。

他久久凝视着那污浊的墨迹和戛然而止的笔锋,沉默在寒夜中蔓延,只有火折子偶尔的噼啪声。

“先生,‘内查’可有眉目?” 唐御忍不住低声问。

李泌将证据仔细收好,放入怀中,这才抬眼,目光在唐御和康黛娜脸上扫过,缓缓道:“你带回的东西,印证了许多猜测,也……触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陇右观察处置使’的印是真的,出自将作监旧档,编号对应之人,早在天宝末年便已‘病故’。而‘兽头衔钱’标记,与近年来户部度支司下某些‘特别采买’款项的密记暗合。”

唐御倒吸一口凉气。将作监(负责宫室、官印制造),户部度支司(掌管财政)……这网络竟已渗透到如此要害的部门!

“至于‘内鬼’,”李泌的声音更冷,也更轻,“指向已相当集中。然其地位特殊,根深蒂固,与军中、朝野关联千丝万缕,更与平叛大局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已有耳闻,日夜忧愤,然投鼠忌器,未忍遽发。”

连皇帝都知道了,却暂时不能动!这“内鬼”的身份和能量,可想而知。

“那‘周先生’供词所言‘乃当今’……”康黛娜轻声追问。

李泌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痛心,更有深深的警惕:“此供虽残,然结合其他线索,所指已呼之欲出。然此事关系太大,在拿到确凿无疑、可昭告天下的铁证之前,不可妄言,更不可有丝毫泄露。” 他深深看着唐御,“你们此番归来,对方必然知晓。从今日起,你们自身,便已是风暴中心。我会安排你们秘密入城,暂居绝对安全之处。但在最终收网之前,需隐忍,需等待。”

唐御感到肩头仿佛压上了万钧重担,但也涌起一股义无反顾的决绝:“学生明白。但凭先生安排。”

李泌点点头:“好。你们先随吴统领去安顿。记住,多看,多听,少言。灵武的水,比你们想象的,更深,更浑。”

他抬头望了一眼皇城方向,那里灯火依旧,却仿佛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霾之中。

“惊雷将至,”李泌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带着无尽的肃杀与期许,“需待云涌风狂之时。你们,就是那引雷的针。”

唐御与康黛娜跟随吴统领,悄无声息地没入更深的黑暗,向着灵武城内某处未知的、同时也是风暴眼的庇护所行去。

皇城深处的暖阁中,彻夜未眠的肃宗李亨,手中正摩挲着一份李泌傍晚时分秘密呈入的、简短却字字惊心的奏报摘要。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发出一声疲惫而沉重的叹息,将那奏报凑近烛火,看着它缓缓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火焰在他眼中跳动,映出的是山河板荡的忧虑,与对身边豺狼的凛冽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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