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撕裂了夜的寂静，余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一种不祥的紧迫感。
唐御和康黛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不是寻常的巡夜信号，而是遇袭或紧急集结的预警！
“呆在这里！”唐御低喝一声，但康黛娜已经握紧了短刀，眼神坚决地摇头。
“一起。留在这里更危险，若是内乱，我们就是现成的靶子。”
唐御知道她说得对。两人迅速收拾紧要物品——唐御将那份密码本和记录的碎片贴身藏好，康黛娜则检查了随身的匕首和暗器。唐御抄起横刀，康黛娜则从床榻下摸出一把之前藏好的、吐蕃制式的短弓和一小袋箭——这是她这几日设法弄来的。
他们轻轻推开石洞的门。走廊里果然空无一人，远处隐约传来兵刃碰撞的声响和模糊的喊杀声，声音来自……据点的东北方向，那里似乎是仓储区和部分中级军官的营房所在！
“不是外部大规模进攻。”康黛娜侧耳倾听片刻，判断道，“声音集中在内部，规模不大但很激烈……是内讧！或者，有针对性的突袭！”
“去论泣陵的主洞！”唐御当机立断。无论发生什么，只有待在权力核心附近，才可能获得庇护或弄清真相。
两人贴着石壁，在阴影中快速移动。他们对这处据点的结构已不算陌生，知道如何避开主要通道，利用栈道和岩石的掩护迂回前进。
刚拐过一个弯，前方火光一闪！两名穿着吐蕃武士皮甲、却未佩戴正规标识的壮汉正持刀从一条岔路冲出，迎面撞见了他们！
那两人一愣，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唐御和康黛娜。其中一人眼中凶光一闪，用吐蕃语喊了句什么，挥刀便砍向唐御！另一人则扑向康黛娜，意图明显是想生擒。
唐御早有准备，横刀出鞘，迎击而上！刀锋相撞，火星四溅。对方力道沉猛，是经历过厮杀的好手。唐御不与他硬拼，脚下步伐灵活变换，利用走廊狭窄的空间限制对方大开大合的攻击，刀光如雪，专攻其关节和要害。
康黛娜那边更是凶险。她左肩伤势未愈，无法全力开弓，只能用短刀和匕首周旋。对方见她是个女子，又带伤，攻势更急，想尽快拿下。康黛娜眼神冰冷，丝毫不乱，利用身材相对娇小的优势，在对方刀光中穿梭，短刀如同毒蛇，几次险些划破对手的手腕和脖颈。她且战且退，试图将对方引向一处有石阶落差的地方。
唐御眼观六路，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他卖个破绽，引得对手刀势用老，随即揉身而上，横刀贴着对方刀脊下滑，直削其手腕！那武士惨叫一声，单刀脱手。唐御毫不留情，反手一刀柄重重砸在其太阳穴上，对方闷哼倒地。
几乎同时，康黛娜也抓住了机会。她假意脚下踉跄，引对手抢攻，却在对方扑近的瞬间，猛地将一把不知何时抓在手中的沙土扬向对方眼睛！趁对方视线受阻、动作一滞的刹那，她手中的短刀精准地刺入了对方大腿内侧！那里并非致命处，但剧痛和大量失血足以让任何人失去战斗力。那武士惨嚎着倒地翻滚。
唐御快步上前，补上一击，将其打晕。两人都微微喘息，额头见汗。
“他们不是寻常叛兵。”康黛娜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装备，扯开一人衣襟，露出里面衬衣上一小块不起眼的、绣着狼头与弯刀交织的图案，“这个标记……我见过，是朗氏家兵的私徽！
果然是他！论泣陵那个心怀不满的侄子！
“他们的目标是论泣陵？还是制造混乱，另有图谋？”唐御心中急转。不论如何，必须尽快赶到主洞。
两人不再耽搁，加快脚步。越靠近主洞区域，打斗声越清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越浓。沿途又遇到了两拨零星的厮杀，都是忠于论泣陵的武士在抵抗朗·达瓦的叛兵。唐御和康黛娜没有贸然介入混战，而是尽量隐蔽行踪，避开主要战场。
终于，主洞所在的平台在望。这里的战斗最为激烈！约三四十名叛兵正在猛攻主洞入口，而守卫在那里的论泣陵亲卫不过十余人，却死死顶住了攻势，双方在狭窄的洞口杀得难解难分，尸体已经倒下了七八具。
唐御一眼就看到，论泣陵并未躲在洞内，而是手持一柄沉重的弯刀，亲自站在亲卫身后指挥，神色冷峻如铁，偶尔有冷箭射来，也被他身旁的盾牌手挡下。赞不在，他的亲卫队长也不见踪影，想必是被调开或牵制住了。
“我们怎么过去？”康黛娜低声道。正面战场他们插不上手，强行过去也可能被双方误伤。
唐御目光扫视，忽然注意到主洞侧上方，有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那里似乎有一条废弃的、通往洞顶观测哨的小径，被藤蔓半掩着。
“从上面走！或许有别的入口，或者至少能看清局势！”唐御指着那条小径。
两人绕到侧面，攀着岩石和枯藤，艰难地爬上那条几乎被遗忘的小径。小径狭窄湿滑，下方就是激烈的战场，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修罗场。康黛娜左肩使不上力，几次差点滑倒，全靠唐御在前面拉拽，勉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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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爬到那处岩石平台，向下望去，战场一览无余。叛兵人数占优，且悍不畏死，论泣陵的亲卫虽然精锐，但寡不敌众，防线正在被慢慢压缩。更糟糕的是，唐御看到平台另一侧，有五六名叛兵正试图用挠钩和绳索，从陡峭的岩壁攀援，想绕过正面防线，从侧上方直接攻击论泣陵！
“不好！”唐御心中一紧。论泣陵若死，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而且他们自身也必死无疑！
“射他们！”唐御对康黛娜急道，“干扰他们攀爬！”
康黛娜毫不犹豫，取下短弓，搭箭上弦。她左肩无法持久用力，只能用右手单臂开弓，准头和力道都大打折扣。但她屏息凝神，眼神锐利如鹰。
“嗖！”第一箭射出，擦着一名叛兵的头皮飞过，钉入岩壁，吓得那人差点松手。
“嗖！嗖！”又是两箭，虽然未能命中要害，但成功延缓了叛兵攀爬的速度，迫使他们分散注意力，寻找掩护。
下面的叛兵也发现了来自上方的袭击，分出几人向平台放箭。箭矢“夺夺”地钉在岩石上，火星四溅。唐御将康黛娜拉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掩护，自己则捡起几块碎石，看准时机向下投掷，虽无大用，却能制造骚扰。
他们的干扰起到了一定作用，至少让那几名试图攀岩的叛兵速度大减。而正面战场上，论泣陵似乎也察觉到了侧翼的威胁，指挥亲卫调整了阵型，加强了侧翼的防护。
就在这时，战场外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喝声！一队约二十人的吐蕃骑兵如同旋风般从据点的另一个方向冲杀而来，为首的正是之前不见踪影的噶尔·东赞麾下那名副将！他们显然是从外围巡逻或驻扎地紧急赶回的！
生力军的加入立刻扭转了战局。骑兵的冲击力在相对开阔的平台上展露无遗，瞬间将叛兵的后阵冲得七零八落。正面苦战的亲卫精神大振，发起了反冲锋。
叛兵顿时陷入前后夹击，士气崩溃，开始四散奔逃。那几名攀岩的叛兵见大势已去，也仓皇滑下岩壁，试图混入逃兵中溜走。
论泣陵并未下令追击逃兵，而是迅速指挥人手肃清残余，控制要害位置，并派人去查探其他区域的状况。
平台上，唐御和康黛娜松了口气，背靠岩石坐下，这才感到一阵虚脱和后怕。
很快，便有亲卫循着他们刚才射箭的踪迹找了过来，恭敬地请他们下去。
再次站在论泣陵面前时，这位吐蕃节度使的衣袍上溅着血迹，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深沉。他目光扫过唐御手中的横刀和康黛娜握着的短弓，最后落在两人脸上。
“刚才，是你们在上面放箭？”论泣陵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情势危急，不得已出手，还请节度使恕我等擅动之罪。”唐御拱手道。
论泣陵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们不是我的部下，何罪之有。倒是要多谢二位，替我解决了一点小麻烦。”他指的显然是那几个攀岩的叛兵。
提到这个名字，论泣陵眼中寒光一闪：“跑了。带着他的心腹，趁乱从西边一条密道溜了。看来他准备得很充分。”他顿了顿，看向唐御，“唐主事，你觉得，他仅仅是因为不满我与灵武接触，就敢发动如此叛乱吗？”
唐御心知这是在询问他对此事的判断，也是进一步的试探。：“朗将军（指朗·达瓦）不满或是引子，但敢于发动叛乱，必有所恃。或是内部早有同谋者，或是……得到了外部强有力的承诺与支持。结合日前所获情报，‘吐蕃内部友人’一事，恐非空穴来风。朗将军，或许便是其中之一，甚至可能是对方在吐蕃东道选定的重要合作者。”
论泣陵的脸色更加阴沉。唐御的分析，与他心中的怀疑不谋而合。的叛乱，时机太巧，准备太足，背后若没有那股神秘势力的鼓动和支持，难以想象。
“好一个‘内部友人’！”论泣陵冷笑一声，杀意凛然，“传令！达瓦及其党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严密监视所有与朗氏过往从密的部落头人！从此刻起，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据点五十里范围！”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论泣陵又看向唐御和康黛娜：“二位受惊了。先回去休息吧。今夜之事，不会重演。”
唐御知道，经此一役，论泣陵对他们的信任和倚重，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但这信任的基础，依然建立在共同的利益和威胁之上。
回到小院时，天色已蒙蒙亮。激战后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院外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且都是生面孔，眼神锐利，显然是论泣陵重新调配的绝对心腹。
进入石洞，关上门，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肃杀之气。两人都感到了劫后余生的虚脱。
康黛娜放下短弓，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唐御倒了两碗水，递给她一碗。
“你的箭法很准。”唐御看着她说，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许。在那种情况下，单臂开弓还能有效干扰敌人，绝非易事。
康黛娜接过水碗，喝了一大口，才道：“小时候跟着父亲跑商，荒原上练出来的，防身而已。”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唐御，“刚才……多谢你拉我上来。”指的是攀爬小径时唐御的援手。
“彼此彼此。”唐御笑了笑，想起她扬沙刺敌的果决。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不同于以往的紧张或算计，而是一种共同经历生死险境后，自然产生的、微妙的亲近与松弛。洞外晨曦微露，将一线天光投入室内，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柔和了彼此脸上沾染的烟尘与疲惫。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两人警觉地望去，只见一只灰扑扑的信鸽，正费力地试图落在他们这间石洞唯一的小小透气窗棱上，腿上赫然绑着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