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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脱壳(1 / 1)

地下室里,空气凝固如铁。

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随意地拎着,斗篷下的惊愕表情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而提着它的人,却是一副驿卒打扮,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仿佛手里拿的不是首级,而是个刚摘的西瓜。

褚先生的算袋在他左手食指上晃悠着,像个不起眼的玩具。

李琨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急剧收缩,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他死死盯着那颗人头,又猛地转向那笑嘻嘻的驿卒,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他脸上疯狂交织。

唐御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李琨,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茫然和巨大的困惑。这个人是谁?他杀了那个明显地位不低的斗篷人!他提到了褚先生!他还说……跟我走?

“你……你是……”李琨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驿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将人头随手扔在角落,像丢垃圾一样,“一个路见不平,顺便替老朋友送点东西的热心人。”他晃了晃那算袋,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李琨僵直的身体,“李管事,看样子你这金蝉脱壳的法子,没跟你的上头商量好啊?这怎么还闹内讧了?”

金蝉脱壳?唐御猛地看向李琨。难道李琨带他出来,并非完全听从那个斗篷人的命令,而是另有打算?他想借机把自己这个知情人弄走,摆脱控制?

李琨的脸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狠厉取代。他猛地去摸腰间的短刃!

但他的动作快,那驿卒的动作更快!

几乎在李琨手动的同时,驿卒看似随意地一扬手!

一道极细的银光闪过!

李琨闷哼一声,刚摸到刀柄的手猛地缩回,手腕上赫然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整条手臂瞬间麻痹下垂!

“别动粗嘛,李管事。”驿卒依旧笑着,但眼神已冷了下来,“我这人胆子小,一惊吓,手里就容易没轻没重。下一针,可不知道会扎哪儿了。”

他慢悠悠地走上前,从浑身僵硬、冷汗直流的李琨腰间,轻而易举地抽出了那柄短刃,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向唐御:“小子,还能走吗?”

唐御如梦初醒,心脏仍在狂跳,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力点头。

“很好。”驿卒将短刃塞进自己后腰,一把抓起桌上那卷空白的供状,塞进怀里,然后对唐御歪了歪头,“跟上。掉队了可没人等你。”

他看都没再看李琨一眼,转身就朝着他刚才出来的那个阴影处的出口走去。

唐御毫不犹豫,立刻跟上。经过李琨身边时,他能看到李琨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和绝望,以及被银针麻痹而无法动弹的屈辱。

阴影后是一条狭窄潮湿的暗道,仅容一人通过,空气污浊。驿卒脚步极快,却轻巧得几乎没有声音。唐御拼尽全力才能跟上,肺部火辣辣地疼。

暗道曲折向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隐约的人声。驿卒停下脚步,示意唐御噤声,自己则侧耳贴在暗道壁上仔细倾听片刻。

随后,他推开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砖石,露出一个洞口。外面似乎是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

“运气不错,外面是胡人酒肆的后巷,这个点正热闹。”驿卒低声道,率先钻了出去,并迅速将那块砖石复位。

唐御跟着钻出,重新呼吸到冰冷而自由的空气,恍如隔世。身后是一面普通的砖墙,丝毫看不出暗道的痕迹。他们此刻正站在一条嘈杂肮脏的后巷里,旁边就是一个挂着突厥风格灯笼的酒肆后门,喧闹的胡乐和浓烈的酒气从中不断涌出。

“走这边。”驿卒拉了唐御一把,两人迅速融入酒肆旁川流不息的人群。驿卒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专挑人多眼杂的小路穿行,不时还和几个看似认识的胡商、伙计点头打招呼,神态自然无比。

唐御低着头,用兜帽遮着脸,心脏依旧跳得厉害。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知道现在绝不是时候。

七拐八绕,他们离开了喧闹的西市核心区,进入一片相对安静的、多是仓库和工匠作坊的区域。驿卒在一处挂着波斯彩毯修缮破旧招牌的作坊前停下,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闪了进去。

唐御紧随其后。

门内是一个充满羊毛和染料气味的大作坊,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待修补的破旧地毯,几个波斯工匠正埋头工作,对他们的闯入似乎司空见惯,连头都没抬。

驿卒领着唐御穿过作坊,来到最里面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关上门,外界的噪音被隔绝了大半。

“暂时安全了。”驿卒松了口气,脸上的嬉笑神色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干和疲惫。他拉过一张板凳坐下,指了指另一张,“坐吧,唐公子。”

唐御依言坐下,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褚先生他……”

“我叫雷万春。”驿卒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一个跑腿送信的。至于褚老头……他暂时死不了,但也活不痛快,被人看着呢。”

雷万春?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唐御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你看。”雷万春从怀里掏出那个旧算袋,递给唐御,“褚老头让我给你的。他说,里面的东西,你看得懂。还让我问你一句,”他顿了顿,模仿着褚先生那带着书卷气的口吻,耗鼠七啃过的梁木,朽了几根?”

唐御接过算袋,手指触摸到那熟悉的粗布质感,心中百感交集。他立刻打开算袋,倒出里面的东西。

还是那几十文开元通宝,三块硬胡饼,以及那本《算经指要》。

他飞快地翻到那几页密码处,目光急切地扫过。雷万春也不催促,自顾自地从墙角摸出一个水囊,灌了几口水。

看着看着,唐御的脸色渐渐变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这……这些不是之前的……”

之前的密码,记录的是漕粮、皇庄的亏空。而此刻这几页上的密码,虽然笔迹相同,但记录的内容却截然不同!它们指向的,是几次特定时间、通过特定渠道、流向河北方向的——铜锭和硝石!

铜锭是铸钱和兵器的原料!硝石是制作火药的关键材料!

这才是真正的耗鼠七!或者说,是耗鼠七背后更深层、更致命的勾当!褚先生早就知道!他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记录!

而他让雷万春带的话——耗鼠七啃过的梁木,朽了几根?”——是在问,这个蛀空了帝国根基的庞大网络,到底蔓延到了多广?腐蚀得有多深?

“看来你看懂了。”雷万春放下水囊,抹了把嘴,“褚老头说,你是个聪明人,就是运气差了点,一头撞进了狼窝里。”

“褚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谁?”唐御忍不住再次问道,声音干涩。

雷万春嘿嘿一笑:“褚老头嘛,以前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得罪了人,差点丢了命,后来被贵人救了,就躲在西市当个老鼹鼠,替贵人记点见不得光的账。我呢?”他拍了拍身上的驿卒服,“就是个驿卒,偶尔帮贵人送点不方便走驿路的‘信’。”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唐御知道绝没那么简单。一个能轻易杀掉斗篷人、对长安地下暗道了如指掌、还知道褚先生底细的驿卒?

“那……现在的贵人是谁?李琨背后的人又是谁?”唐御追问。

雷万春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深沉起来:“贵人就是贵人,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至于李琨背后那条线……”他冷哼一声,“水太深,里面鱼龙混杂,有想捞钱的,有想养寇自重的,还有……真想换个天日的。乱得很。”

他看向唐御:“你现在捅的马蜂窝,就是把他们都惊动了。你那几张鬼画符,现在怕是已经摆在好几张不同的案头上了。”

唐御后背发凉:“那……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雷万春站起身,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一条缝隙向外看了看,“褚老头让我给你带话,也让我给你指条路。”

他回过头,看着唐御:“第一条路,我现在给你一笔钱,你想办法立刻离开长安,永远别回来,隐姓埋名,或许能活。”

“第二条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留下来。把你脑子里的东西,你知道的,你猜到的,全都写下来,写清楚。然后,跟我去一个地方,赌一把。”

“赌什么?”

“赌有人需要你这把刀,也需要你这份投名状。赌你能在那边,活得比在这边久一点。”雷万春的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坦诚,“当然,也可能死得更快。”

唐御沉默了。离开长安,隐姓埋名?他能逃过李琨和他背后势力的追杀吗?就算能,甘心吗?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呢?冬青、冯老吏……还有褚先生期待的答案呢?

留下?赌一把?赌注是自己的命。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之时,作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和严厉的呵斥声!

“里面的人出来!金吾卫搜查逃犯!”

雷万春脸色猛地一变:“妈的!这么快就摸过来了?!”

他猛地拉起唐御:“没时间想了!走!”

他一脚踢开休息室的后窗,窗外是一条更窄的死胡同。

“从这翻过去!隔壁是家染坊,穿过去往东跑!遇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往右拐,有个的骡马市,在那等我!”雷万春语术极快,将唐御往外推,“快!”

“你呢?”唐御急问。

“我引开他们!记住,骡马市!”雷万春说完,不等唐御回应,猛地将他推出窗外,然后转身就冲出了休息室,还故意弄出巨大的动静,朝着前门方向大喊:“官爷!官爷救命啊!有贼人!”

唐御重重摔在死胡同的泥地里,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起身,依着雷万春的指示,手忙脚乱地攀上隔壁染坊的矮墙。

身后,波斯彩毯作坊里已经传来打门、呵斥声和雷万春那夸张的呼救声!

他不敢回头,咬牙翻过墙头,跳进了染坊满地五颜六色的院子。

新的逃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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