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暗红,如同地狱深渊睁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唐御。
“危!”
桌面上那刻痕狰狞的字,仿佛带着无声的呐喊和最后的绝望,狠狠撞入他的眼底。
冬青!是冬青的血吗?他暴露了?他被发现了?他……还活着吗?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负罪感瞬间攫住了唐御。那个总是低着头、声音细弱的小厮,因为他那枚铜钱,因为他那份名单,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对方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意味着情况已危急到无法再用隐秘手段沟通的程度!危险不再是将至,而是已经降临!可能就在门外,可能就在下一刻!
不能待在这里!
唐御几乎是本能地吹熄了油灯,整个人缩进最阴暗的墙角,屏住呼吸,全力倾听外面的动静。
夜,死一般寂静。巡夜人的梆子声似乎也消失了。这种异常的寂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祥之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冷汗浸透了他的内衫,背后的擦伤在冰冷的汗水刺激下隐隐作痛。
就在他神经紧绷到极致时——
“嗖!”
一声极其轻微、却锐利无比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几乎是同时,“咄”的一声闷响!一支乌黑的、去了尾羽的短小弩箭,精准地钉在了他之前伏案的桌面上!位置,恰好就在那枚铜钱和血字旁边!
弩箭!是军中之物!对方动用了弩箭!这是要灭口!
唐御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若非他提前躲藏,此刻已被一箭穿心!
没有第二次发射。窗外再次陷入死寂。对方一击不中,似乎也在观察,或者是在寻找他藏身的位置。
不能再等了!这屋子就是棺材!
唐御的目光急速扫视黑暗的房间。门不能走,窗外有弩手。唯一的生路……
他的目光定格在后墙那扇极小、用来通风换气的高窗上!那窗口极小,原本绝不可能通过一个成人,但或许是年久失修,窗棂有几根已经腐朽松动!
求生欲爆发出的力量是惊人的。他悄无声息地拖过桌子,踩上去,双手抓住那腐朽的窗棂,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掰!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一根窗棂应声而断!缺口刚好能容一人勉强钻出!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正在向房门靠近!
来不及了!
唐御毫不犹豫,如同狸猫般从那狭小的窗口奋力钻了出去!粗糙的木茬刮破了他的手臂和腰腹,但他浑然不觉!
身后,房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传来!
他重重摔落在屋后冰冷的泥地上,就势一滚,毫不停留,借着夜色和庭院的阴影,发足狂奔!他甚至不敢辨别方向,只知道必须远离那间小屋,远离那片死亡区域!
郑府巨大的宅院在黑暗中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兽。他慌不择路,穿过荒废的院落,绕过假山池塘,心跳如擂鼓,肺部火辣辣地疼痛。
几次险些撞上巡夜的家丁,他都凭借阴影和障碍物惊险躲过。府内的警戒似乎比平日森严了许多,一队队佩刀的家丁举着火把来回巡逻,气氛紧张异常。
难道不仅仅是为了抓他?
他躲在一座亭子的柱后,稍稍喘气。必须尽快离开郑府!否则天亮之后,更是插翅难飞!
可是怎么出去?翻墙?各处院墙都高耸光滑,且有守卫。通道门闸必然都已落锁加强看守。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际,前方不远处的一扇平时少有人走的角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迅速掩上门,然后朝着某个方向快速潜行而去。
是那个弩手?还是……
唐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紧接着,他注意到那黑影的身形和动作,似乎与方才那冷酷的弩手不太一样,更像……
更像那夜在书肆外看到的那个疤面男的身影!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进来做什么?
唐御脑中一片混乱。但此刻,那扇被掩上的角门,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生路!
赌一把!
他不再犹豫,趁着那黑影远离,巡逻队刚刚走过的间隙,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角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栓,闪身钻了出去!
冰冷的夜空气瞬间涌入肺中,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然而,他还未看清门外是何处巷弄,身旁黑暗中突然伸出两只大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瞬间勒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猛地拖向更深的黑暗!
巨大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挣扎,窒息感瞬间袭来,视线迅速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片被长安高墙切割开的、冰冷狭窄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