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氛围中不欢而散。
这并不意外。
即便其他蛇头或多或少都涉足人体实验或恐怖活动，但如此直白、大规模地将人命视为纯粹的“材料”进行消耗，依然让他们感到心底发寒，代价高昂得令人却步。
然而，在会议结束前，灰烬伯爵留下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你们私下尝试召唤的那些‘东西’，实力恐怕相当有限吧？研究价值，说不定还不如一支制式步枪。”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投影，扫过每一个蛇头，“区区一些‘材料’而已。没有足够的付出，怎可能触及真正的力量？”
这番话语如同毒蛇的低语。
尽管所有人在公开会议上都明确表示了拒绝，但私底下各自作何想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他回想起，艾什上次从他的基地离开后，有将近一周的时间完全失去了踪迹。
“这一周……他究竟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皮尔斯陷入沉思，“他为何突然要炼制传说中的贤者之石？又是什么让他对力量有了如此……急迫且不计代价的追求？”
他的疑问，也是其他许多蛇头的疑问。他们几乎都保存着艾什当初召唤恶魔的详细记录，并随后进行了大量模仿实验。
目前，在所有蛇头中，只有皮尔斯通过献祭活人，成功召唤出了一只能够进行基础交流的食尸鬼。
而其他蛇头的成果，则大多是些可以被称的上是 “地狱害虫” 的低级魔物。
其实际利用价值，可能确实还不如一把可靠的自动步枪。
与此同时，在马克利家族某处隐蔽的地下室内。
“第182次召唤，开始！”
伴随着主持者冰冷的声音，地面上绘制的召唤法阵再次亮起不祥的红光。
法阵中央，一个被紧紧束缚的男子发出绝望的呜咽，但绳索封堵了他的所有挣扎。
黑雾翻涌，红光骤亮。
下一刻，一条近两米长、水桶般粗细的狰狞蠕虫出现在法阵中，蠕动着令人作呕的身躯。
“第182次召唤……失败。”负责记录的人员声音麻木。
为首的女人面无表情地向上级汇报。
她的父亲，老马克利，在听完汇报后只是淡淡地回应：“清理掉，准备下一次召唤。”
空无一人的书房里，老马克利独自坐着，目光深沉地盯着那个特殊的通讯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没有人知道，这位老牌的九头蛇领袖，此刻究竟在权衡着什么。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性能卓越的黑色越野车，碾过碎石子铺就的私人道路，沉稳地停在马克利家族那座隐于山脉深处的庄园主宅前。
这次会面，是马克利家族向“灰烬伯爵”艾什发出的正式邀请。
车门打开，一位二十多岁、衣着典雅考究的年轻女士已静候在一旁，她的举止完美体现了古老家族培养出的礼仪风范。
她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不失亲切：
“伯爵大人，欢迎您的到来。父亲正在马球场。如此清爽的午后，您是否有兴趣移步过去观赏一番，或许还可以亲自下场玩两把？”
艾什的目光掠过远处精心修剪的草场轮廓，以及更远处属于马克利家族的连绵山峦，点了点头：“随便。”
在女子的引导下，他朝着马球场走去。
老马克利此刻正骑在一匹神骏的纯黑阿拉伯马上，手持球杆，每一个击球动作都精准而富有韵律，带着老欧洲贵族那种历经数代沉淀下来的、近乎本能的优雅与掌控力。
这无疑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展示。
马克利家族，源自信奉古老训诫与骑士精神的德意志容克贵族，二战后方才将家族重心与大部分资产转移至新大陆。
尽管迁居此地数十年，他们依然是美国东海岸最顶尖、也最为封闭的老牌豪门之一，其依靠土地、遗产和传统行业积累的深厚底蕴与影响力，足以稳稳压制许多在华尔街叱咤风云却缺乏根基的金融新贵。
他们所在的这片连绵山脉，在法律意义上完全归属于马克利家族，是其独立王国般的领地。
也正因如此，在这片纯粹且地形复杂的私人领地上，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是适应复杂地形的越野车和用于运动与彰显身份的马匹。
最近的平坦公路，也在几公里之外，刻意保持着与喧嚣外界的距离。
想要在这座私属马球场见到执掌家族的老马克利，本身就是一种身份与资格的象征。
若非拥有议员以上的身份或同等级别的古老家族背景，根本不会被邀请至此。
而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马克利这个名字，甚至从未在他们的世界里出现过。
老马克利看到了走近的艾什，他优雅地勒住缰绳，骏马温顺地停步。
他并未立刻下马，手持球杆，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乡间绅士的从容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艾什：
“灰烬伯爵，欢迎来到马克利家。希望这山间的清新空气和奔跑的骏马，能让您感到愉悦。”
他的话语如同这马球场一样，既是友好的问候，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展示。
但是，对于老马克利精心展示的这一切——无论是源远流长的贵族底蕴、富可敌国的雄厚实力，还是那套繁复考究的礼仪规范——艾什基本上不懂，也不在乎。
他确实拥有“伯爵”的爵位和名义上的领土，但在那充斥着战斗与灰烬的漫长旅途中，他从未享受过一天爵位带来的安逸与特权，也未曾真正治理过一天的领地。
领地内所有具体事务，自有其固有的规则和人员去运转。
他更像是一个象征，一个在需要时挥剑的守护者，而非沉迷于沙龙与舞会的传统贵族。
甚至，他是在刚才下车的瞬间，才从引路女子的介绍中，第一次听说“马球”这种运动。
而且，他非常讨厌别人在高处俯视他。
对方又不是巨大宝箱。
面对依旧端坐于马背之上、带着从容笑意俯视他的老马克利，艾什没有言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古老符文的灵马哨笛，将其凑近唇边。
一阵清越而悠长的笛声响起，音波中仿佛蕴含着某种呼唤荒野的力量。
随着笛声回荡，一匹看似与普通骏马无异的坐骑凭空出现——正是托雷特。
若不细看，它完全就是一匹毛色光亮的健壮马匹。
唯有在其头顶两侧，生着一对尚未完全展开的幼角，那角质地如玉，形态稚嫩，如同刚刚萌发的芽苞，乍看之下倒像是一对小巧的牛角，为它平添了几分憨拙的神异。
托雷特是幼年祖灵，其存在本身便承载着自然的权柄。
艾什利落地翻身上鞍。
当他坐稳后，平静地看向老马克利。
只见对方胯下那匹神骏的黑马，此刻正深深低下头颅，喉间发出顺从的轻嘶，仿佛在向更高位的存在表示觐见。
托雷特仅是静立原地，微微昂首。
刹那间，整个马场所有的马匹，无论品种与血统，都齐刷刷地向着这个看似普通的“同类”低下头颅，姿态恭敬而统一。
场间只剩下风声掠过草尖的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