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傍晚，夕阳像个熟透的柿子挂在山头，把小院里的石榴树叶照得透亮。晚娘正坐在树下给念安做虎头鞋，沈砚在一旁擦拭着刚收回来的货架，林阳则捧着书在台阶上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月娘那清脆又带着几分气喘吁吁的喊声：“奶！姐！哥！我回来啦！”
这一声喊，透着满满的欢喜。晚娘抬头一看，只见月娘背着个半大的包袱，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正兴冲冲地往院里闯。
“哎哟，这疯丫头，跑这么急做什么。”奶奶正坐在廊下纳鞋底，见月娘回来，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招手，“快过来，让奶奶看看。在你舅舅家这半个月，是不是又偷懒了？”
原来，月娘这半个月去了镇上的舅舅家帮忙。舅舅在镇上开了个小小的皮货铺，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才没偷懒呢！”月娘把包袱往桌上一搁，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拿起桌上的凉茶就喝了一大口，这才缓过劲儿来，“舅舅家的铺子生意好得很，我这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不过，我这次在镇上，可是听舅舅说了个大热闹！”
“什么大热闹？”晚娘笑着问，手里的针线活儿没停。
月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在讲什么惊天秘密：“是关于县城里苏先生家的！舅舅说，苏先生家有个闺女，长得跟画里的仙女似的，叫什么……婉姐儿。舅舅去县城进货的时候，听布庄的老板说，那苏小姐的名声可大了，说是县城里好几家大户人家，都争着要去提亲呢！”
林阳在台阶上背书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头，但耳朵却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大户人家？”奶奶停下手中的活计，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那苏先生是个读书人，又是县城里的体面人，他家闺女自然是金贵的。那些大户人家去提亲，也是正常的。”
“可不是嘛！”月娘撇撇嘴，一脸不屑的样子，“舅舅还说了，听说连县太爷家的公子都让人去苏家递了话，想要求娶。还有那个开绸缎庄的王家，也送了好多聘礼过去。舅舅当时还跟布庄老板感叹呢，说这苏小姐真是好命，以后定是要享大福的。”
听到这里，林阳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县太爷家的公子？绸缎庄的王家？这些人家世显赫，家财万贯，和他这个寒门书生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和紧迫感。虽然他知道苏婉才情出众，但他从未想过，她的身边会有这么多强有力的竞争者。若是自己再不努力，只怕连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哥，你说这苏小姐最后会选谁呀？”月娘看着林阳的背影，随口问道，“要是选了县太爷家的公子，那以后可就是官太太了，多威风啊！”
林阳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平静，但眼神却比平时更加深邃：“选谁，那是苏小姐和苏先生的事。咱们是平头百姓，操那份闲心做什么？”
“我这不是觉得稀奇嘛！”月娘嘟囔了一句，“舅舅当时还说呢，这苏家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也不知道最后谁家能把这朵鲜花摘走。”
晚娘敏锐地察觉到林阳的情绪变化，她轻轻敲了敲月娘的头：“好了，吃饭了。你舅舅那是市井闲话，你也当真？那些大户人家虽然有钱有势，但苏先生是个明白人，未必就看重这些。你哥这几日要考试，别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去分他的心。”
“哦……”月娘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去帮忙端菜了。
晚饭时，林阳吃得很少，心思明显有些不在焉。晚娘看在眼里，也没有点破，只是默默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
夜深了，东厢房的灯光依旧亮着。
林阳坐在书桌前，却没有看书，而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娘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他想起静心斋那个午后，苏婉临窗而坐，岁月静好的模样。那样美好的女子，确实值得最好的归宿。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样输给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不甘心输给那些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富贵。
“婉妹……”林阳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他重新提起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重重地写下一个“勤”字。
不管苏婉最后会嫁给谁，不管竞争对手有多么强大，他都要去试一试。他要在这次乡试中拔得头筹，他要用实实在在的功名，去换取一个站在她面前的机会。
“等着我。”
这一夜，东厢房的灯光亮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