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巷的晨光比昨日更暖些，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漫进铺子时，阿珠已经把李小姐定制的扇套绣出了雏形。她选了天青色软缎做底，正用浅碧色丝线绣兰草的叶片，平针走线匀净利落，指尖偶尔沾到的丝线绒毛，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银。
“阿珠这手速，再过几日怕是要超过我了。”晚娘推门进来，食盒里除了白面馒头，还多了块用油纸包着的红糖糕。她刚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车马轱辘声，比寻常百姓家的马车更显沉稳。
阿珠抬头时，铺子门已被丫鬟推开，一位穿着宝蓝色织金裙的夫人走了进来，鬓边插着点翠簪子，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手里各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她目光扫过柜台，最终落在阿珠手边绣了半朵兰草的扇套上，眼中露出几分赞许。
“听闻青柳巷有家杂货铺，绣品样式别致，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夫人声音温婉，走到柜台前，指尖轻轻拂过摆着的绣帕，“这梅花帕子用了打籽绣？针脚细密，配色也不俗。”
晚娘连忙上前见礼：“夫人谬赞，都是些家常绣活，登不得大雅之堂。”她瞥见夫人腰间系着的荷包，绣着一对翩跹蝴蝶，针法虽工整，却少了几分灵动。
“家常绣活能有这般水准，已是难得。”夫人笑着摇头，从随从手里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块雪白色的云锦，“我想定制一对枕套，要绣蝴蝶戏花的纹样，不知你们能否做得？”她顿了顿，补充道，“下个月是我女儿及笄礼，想让她戴着新枕套出嫁，图个多福吉祥的好寓意。”
阿珠闻言，手里的针顿了顿——蝴蝶纹她只在晚娘的图样上见过，晚娘说过“蝴”通“福”，是吉祥的象征。她看向晚娘，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晚娘接过云锦摸了摸质地，温润厚实，是上等的料子：“夫人放心，蝴蝶戏花的纹样我们能绣。只是云锦金贵，我想用盘绣绣蝴蝶翅膀，再用打籽绣点缀花蕊，既显精致，又不易脱线。”她转头看向阿珠，“阿珠近日练了挑绣，正好可以负责蝴蝶的触须和花瓣的脉络，更显灵动。”
夫人闻言大喜，从另一个木盒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定金，若是绣得好，另有重谢。我三日后来看初稿，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夫人慢走。”晚娘送她到门口，看着马车驶远后，转身对阿珠笑道，“这下可有得忙了，不过云锦绣活工钱丰厚，够你给娘抓两副好药了。”
阿珠脸颊微红，握紧了手里的针：“我一定好好绣，不辜负夫人的信任，也不辜负姐姐。”她低头看着云锦，忽然想起什么，“姐姐，蝴蝶的形态我记不太清，能不能今日歇业后，带我去巷口的槐树下看看？听说那里常有蝴蝶飞来。”
晚娘正整理账目，闻言笑着点头：“正要教你观察实物画图样，今日正好。”她翻开抽屉，取出一张画纸，“你先照着这个蝴蝶纹样描，记住翅膀的弧度，等去了槐树下，再对比着实物修改。”
午后沈砚进货回来，肩上的布包比往日更沉，里面除了红糖细盐，还多了些彩色的绒线和几匹素色绸缎。“今日码头新到了些苏绣用的绒线，颜色鲜亮，适合绣蝴蝶翅膀。”他把绒线放在桌上，看到那匹云锦时，眼中露出几分惊讶，“这等好料子，是哪位客人定制的？”
“是位夫人要给女儿绣及笄礼用的枕套，要蝴蝶戏花的纹样。”晚娘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笑着补充，“等这笔活做完，咱们扩大门面的钱就能多攒些了。”
沈砚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个小巧的木盒递给阿珠：“听说你要绣蝴蝶，给你买了些银针，比普通绣针更细，绣脉络时能用得上。”
阿珠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的银针排列得整整齐齐，针尖闪着柔和的光。她连忙道谢，指尖触到冰凉的针身，心里暖意融融。
傍晚关店后，晚娘果然带着阿珠去了巷口的槐树下。雨后的槐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香气清甜，几只粉白相间的蝴蝶在花丛中翩飞，翅膀扇动的弧度轻盈优美。阿珠看得认真，手指不自觉地模仿着蝴蝶飞舞的姿态，晚娘则在一旁用木炭在纸上勾勒轮廓，时不时指点她：“你看蝴蝶的翅膀，左边和右边不是完全对称的，要带着点自然的弧度才生动。”
回到小院时，念安正举着那个竹编篮，在院子里追着萤火虫跑，奶奶坐在石榴树下纳鞋底，月娘则在厨房收拾碗筷。看到两人回来，念安举着篮子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几颗亮晶晶的石子和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吓得阿珠连忙轻声提醒：“念安轻点，别惊着蝴蝶。”
晚娘笑着把蝴蝶放飞，看着它飞向石榴花丛：“明日我教你画蝴蝶图样，阿珠你试着把今日看到的形态绣在帕子上，先练手再动云锦。”
晚饭时，月娘提起想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新鲜的丝线：“昨日张大叔说，东街集市上有卖染成孔雀蓝的绒线，绣蝴蝶翅膀定好看。”
“我明日进货时去看看。”沈砚给晚娘夹了块鸡肉，“今日铺子里的绣帕又卖了四个，还有人问有没有绣着鱼纹的荷包，说想给孩子戴，图个年年有余的好彩头。”
晚娘眼睛一亮：“鱼纹倒是个好主意，阿珠你后续可以学着绣，简单又讨喜。”她看向阿珠，“等蝴蝶枕套绣完，咱们就多添些吉祥纹样，鱼纹、狮纹都可以试试，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阿珠用力点头，扒了口饭，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鱼纹的绣法。窗外的月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洒进来，落在桌上的绣线和银针上，映出细碎的光影。她摸了摸怀里的工钱，又看了看满桌的欢声笑语，忽然觉得，那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只是精美的绣品，更是越来越有盼头的好日子。
夜色渐浓，阿珠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蝴蝶飞舞的姿态和兰草的叶片纹路。她悄悄摸出枕头下的针线包，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月光，在布条上轻轻描着蝴蝶的轮廓，指尖的针仿佛有了灵性，在布面上跃动出无声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