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忘川河水无声流淌，河面上氤氲着终年不散的薄雾，映照着地府永恒昏黄的天光。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从奈何桥的方向并肩行来。
白衣的是萧砚白。他身姿挺拔，面容清冷如玉，薄唇紧抿，看不出什么情绪。手中握着的黑无常长鞭自然垂落，鞭梢偶尔触及地面，并未发出声响，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
他所过之处，那些躁动不安的游魂都会下意识地瑟缩安静几分。
“哎呀呀，今天这批新魂质量可真不怎么样，一个个呆头呆脑的，无趣得很。”
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调皮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一身黑衣的江听澜。
他身形娇小，容貌精致得如同瓷娃娃，此刻正一边蹦跳着避开脚下的石子，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黑色短剑，剑刃在他指尖灵活翻转，划出幽暗的光弧。
“还是我们家砚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萧砚白侧眸看他一眼，眼底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瞬，语气却依旧平淡：“专心些，听澜。公务在身，莫要顽皮。”
“知道啦，知道啦！”江听澜笑嘻嘻地凑近，几乎要贴到萧砚白身上，“有你在，哪个不开眼的敢造次？再说，我这‘短剑’也不是吃素的嘛。”
两人正说着，已行至奈何桥头。
桥头此刻正排着长长的队伍，新死的鬼魂在鬼差的看守下，面容麻木或悲戚地等待着那一碗能忘却前尘的孟婆汤。
一切如常，死水微澜。
直到，一个穿着素白衣裙的女魂被引到孟婆面前。
她与其他魂体似乎并无不同，魂体纯净，不似大奸大恶之徒，只是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与冤屈。
孟婆将汤碗递到她面前。
女魂却没有接。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了面前模糊的孟婆，越过了排队的长龙，直直地、精准地落在了桥头那两道无比醒目的黑白身影上。
那目光，复杂得让萧砚白微微蹙眉。
然后，在鬼差呵斥上前之前，她朱唇轻启，一段空灵而哀婉的曲调，毫无预兆地在这死寂的忘川河畔响了起来。
那调子古老而奇异，歌词含糊不清，仿佛来自某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熟悉感？
萧砚白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握着长鞭的手指猝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死死地锁在那个唱歌的女魂身上。
是她？
怎么可能？！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听澜手中翻转的短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那嗡鸣声是源于剑灵本身的感应，一种对某种深刻烙印、某种强烈执念的共鸣！
江听澜脸上的嬉笑瞬间冻结，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短剑，惊疑不定地看向萧砚白，又猛地转头看向那个女魂。
“砚白……她……”江听澜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这首曲子……他分明是第一次听，为何魂体深处会泛起一种针扎似的刺痛？
那女魂依旧在唱着，歌声如泣如诉，目光牢牢缠绕着萧砚白，仿佛有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诡异的歌谣里。
周围的鬼魂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队伍出现了一丝骚动。鬼差们厉声呵斥，试图让她停下。
萧砚白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拿下她。暂押孽镜台，听候审问。”
命令下达，立刻有鬼差上前制住了那女魂。
她没有挣扎，只是停止了歌唱，最后深深望了萧砚白一眼，那眼神，混杂着爱恋、怨恨、委屈，复杂得令人心惊。
女魂被带走了，但那诡异的曲调，却仿佛依旧萦绕在忘川河畔，萦绕在萧砚白和江听澜的心头。
地府维持了万年的平静表象，在这一刻，被这一曲来自过往的歌，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
江听澜凑到萧砚白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问：“砚白，那女人……怎么回事？她唱的是什么？你认识她？”
萧砚白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女魂消失的方向，眼底是江听澜从未见过的凝重与……一丝慌乱。
半晌，他才低声道：“不知。”
但紧紧攥住未曾松开的长鞭，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风波，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