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也无法驱散那浓得化不开的凝重。
皇帝萧衍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
下方,皇后林婉端坐一侧,神色肃穆。
柳贵妃跪在殿中,发髻微乱,脸色苍白,却仍强撑着不肯失了仪态。
刘嬷嬷则被两名内侍押着,瘫软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
李德全躬身,将长春宫宴场上发生的一切,包括云芷验毒、宫女指认、彩霞“自尽”、以及刘嬷嬷当众招供之词,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一遍。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刘嬷嬷压抑的啜泣声和柳贵妃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柳氏,”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刘嬷嬷所言,你可认?”
柳贵妃猛地抬头,泪盈于睫,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陛下!臣妾冤枉!
臣妾与赵答应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这分明是刘嬷嬷这老刁奴办事不力,弄出了人命,又怕受罚,这才攀诬臣妾!
还有那云芷,她与臣妾素有嫌隙,定是她与刘嬷嬷串通好了,一起来构陷臣妾!陛下明鉴啊!”
她深知,一旦认下,便是万劫不复,只能死死咬定是诬陷。
皇帝目光转向刘嬷嬷:
“刘氏,贵妃指你攀诬,你有何话说?”
刘嬷嬷此刻已是豁出去了,连连磕头:
“陛下!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叫老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抬起头,老泪纵横,“陛下,老奴侍奉贵妃娘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非被逼到绝境,岂会做出背主之事?
实在是……实在是贵妃娘娘行事……老奴害怕啊!
那鹤顶红,确系贵妃娘娘多年前交由老奴保管,以备不时之需。
此次下毒嫁祸云小姐,也是娘娘亲自吩咐,老奴只是听命行事!”
“证据呢?”
皇帝冷声道,“空口无凭,你让朕如何信你?”
“证据……证据……”
刘嬷嬷慌乱地思索着,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有!有证据!那盛放鹤顶红的瓷瓶,瓶底有、有贵妃娘娘私库的暗记!
老奴不敢完全销毁,将瓶子洗净后,藏在了长春宫小厨房的灶台缝隙里!陛下可派人去查!”
柳贵妃闻言,瞳孔骤缩,她万万没想到,这老奴竟还留了这么一手!
皇帝眼神一厉,无需他吩咐,李德全立刻示意两名心腹太监,快步离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柳贵妃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刺痛,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衫。
她偷眼觑向皇帝,见他面色阴沉,目光锐利如刀,心中愈发冰凉。
她知道,皇帝多疑,一旦起了疑心,便再难消除。
约莫一炷香后,两名太监返回,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用锦帕托着的小巧白瓷瓶,躬身呈上:
“陛下,确在长春宫小厨房灶台缝隙中,寻得此瓶。”
李德全接过,仔细查验瓶底,果然看到一个不易察觉的莲花状刻痕,正是柳贵妃私库标记。他朝皇帝微微点头。
皇帝看着那瓷瓶,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他挥挥手,李德全将瓷瓶收起。
“柳氏,”皇帝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你还有何话说?”
物证面前,柳贵妃知道再难狡辩,她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陛下……臣妾、臣妾是一时糊涂啊!
臣妾只是……只是嫉妒那云芷得了陛下青眼,又屡次顶撞臣妾,臣妾气不过,才想给她一个教训……
臣妾没想害死赵答应,臣妾不知道那毒药性子那么烈……
陛下,臣妾知错了,求陛下看在景儿和玉儿的份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她避重就轻,只承认想教训云芷,将毒杀赵答应的罪名推到“不知毒性”上,试图博取同情。
“教训?”
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茶盏作响,“用宫廷禁药鹤顶红来教训?在朕的后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毒杀妃嫔,构陷有功的郡主!
柳如烟,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朕看你不是想教训云芷,你是想将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帝王的怒火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柳贵妃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不敢大声。
皇后适时开口,声音沉静却带着分量:
“陛下,贵妃妹妹此举,确实太过。
毒害宫妃,已是重罪;构陷云小姐,更是动摇宫廷安宁。
若不严惩,恐难以服众,亦寒了忠臣之心。”
她并未落井下石,只是陈述利害,却字字敲在皇帝心上。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柳贵妃,又想起太子萧景和三皇子萧煜,心中权衡。
柳家势大,太子体弱还需倚仗,若严惩柳贵妃,恐生变数。
但此事影响太坏,若不处置,皇家颜面何存?
云芷刚立下功劳,若让她受此委屈,萧绝那边又如何交代?
沉吟良久,皇帝终于下了决断,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贵妃柳氏,御下不严,心术不正,着褫夺封号,降为妃位,禁足长春宫思过一年,非诏不得出!份例减半,宫内用度一律按嫔位供给!
刘嬷嬷,助纣为虐,罪大恶极,拖出去,杖毙!”
“陛下!陛下开恩啊!”
柳贵妃……不,柳妃闻言,如遭雷击,瘫倒在地。
褫夺封号,降位禁足,这惩罚虽未伤及性命,却已是将她打入深渊,颜面尽失,权势大损。
刘嬷嬷则是一声凄厉的哀嚎,被内侍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揉了揉眉心,挥挥手:“都退下吧。”
皇后起身行礼,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柳妃,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丝淡淡的悲凉。宫闱争斗,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消息传出,六宫震动。
柳妃势力遭受重创,云芷的声望则因这场漂亮的反击而再次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