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宴场之上,空气凝滞如铁。云芷一语道破“鹤顶红”之毒源,目光如炬,直射向那面色已然惨白的刘嬷嬷。
赵答应贴身宫女的哭诉,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在场宾客窃窃私语,目光在柳贵妃与刘嬷嬷之间逡巡,怀疑与惊惧交织。
柳贵妃心头狂震,强自镇定,凤目含威,厉声喝道:
“贱婢胡言!
本宫宫中之人,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定是这丫头受了他人的指使,污蔑本宫!”
她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若非众目睽睽,恨不能立刻将那小宫女撕碎。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云芷竟能如此迅速地验明毒药,更没算到自家宫里的奴婢如此不济事,轻易便露出了马脚。
云芷却是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对那哭泣的小宫女温声道:
“莫怕,你将所知之事,当着皇后娘娘与诸位夫人的面,细细道来。
须知,隐瞒包庇,同罪论处;但若如实禀报,或可酌情宽宥。”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既安抚了宫女的恐惧,也点明了利害关系。
那小宫女被柳贵妃一吓,本欲缩回,但抬头触及云芷清冷却坚定的目光,又想起赵答应死状之惨,终是鼓起残勇,抽噎着道:
“回、回皇后娘娘,奴婢不敢撒谎……
那碟芙蓉酥,确实是、是长春宫的彩霞姐姐亲自送来的,说是贵妃娘娘赏赐给各位娘娘小姐品尝,特意指明了哪一碟是给我们答应的……奴婢、奴婢亲眼所见……”
“彩霞?”
皇后林婉眸光一沉,看向柳贵妃,“贵妃妹妹,这可是你宫中人?”
柳贵妃咬牙,心知此刻绝不能认,硬着头皮道:
“皇后娘娘明鉴,彩霞确是臣妾宫中的粗使宫女,但臣妾绝未指使她送什么点心!
定是这贱婢自己行事,或是被人收买,构陷臣妾!”
她意图将事情推到宫女个人行为上,行那弃卒保帅之举。
云芷心知柳贵妃绝不会轻易就范,转而向皇后行礼:
“皇后娘娘,既然指向彩霞,不若将此人传来,当面对质,一问便知。”
皇后颔首:
“准。去长春宫,将宫女彩霞带来。”
早有宫人领命而去。
等待期间,宴场上气氛压抑至极。
柳贵妃面沉如水,脑中飞速旋转,思索着对策。
刘嬷嬷更是冷汗涔涔,眼神闪烁,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云芷则静立一旁,看似平静,实则暗中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色变化,尤其是太子党相关人等。
不多时,去传唤的宫人回来,面色为难:
“回禀皇后娘娘,彩霞……彩霞她……悬梁自尽了!”
“什么?!”
众人哗然。
柳贵妃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立刻悲声道:
“这丫头……想必是自知闯下大祸,无颜见人,才……才寻了短见!
皇后娘娘,此事定是这贱婢一人所为,与臣妾无关啊!”
她顺势将罪名全数推给已死的彩霞。
云芷心中冷笑,好一个死无对证!
她早料到对方可能会灭口,却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
但她岂会没有后手?皇后行礼:
“皇后娘娘,彩霞虽死,但下毒之事,未必无人知晓。
臣女恳请,搜查彩霞住处,或可找到线索。另外,”
她目光转向刘嬷嬷,“刘嬷嬷身为长春宫管事,对宫中宫女行为最是了解,或许能知悉内情。”
刘嬷嬷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奴、老奴不知啊!
彩霞那丫头平日看着老实,谁曾想她竟会做出此等事来……”
云芷走近刘嬷嬷,蹲下身,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对方耳中:
“嬷嬷,鹤顶红乃宫廷禁药,来源有限。彩霞一介粗使宫女,从何得来?
若是无人指使,她与赵答应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更何况,嫁祸于我,对她有何好处?”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嬷嬷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有些罪,一个人是扛不下来的。
幕后之人能让彩霞‘自尽’,难道就不能让其他人也‘意外’身亡吗?
此刻说实话,或可保全自身;若待陛下亲自查问,恐怕……”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银针,刺入刘嬷嬷的心底。
刘嬷嬷想起彩霞的死状,又想到柳贵妃方才急于撇清的态度,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是啊,贵妃为了自保,连心腹宫女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弃,更何况是自己这个知道更多内情的老嬷嬷?
若是陛下介入,严刑拷打之下……她这把老骨头如何承受得住?
云芷察言观色,知她心理防线已濒临崩溃,又添了一把火:
“我略通医术,或许能解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
若嬷嬷愿意坦言,我或可向皇后娘娘求情,保你一命。”
求生欲与对柳贵妃的怨怼最终战胜了忠诚。
刘嬷嬷猛地磕头,涕泪横流:
“皇后娘娘饶命!
老奴招!
老奴全招!
是、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指使老奴,让彩霞在赏赐给赵答应的点心里下毒,再、再嫁祸给云芷郡主!
贵妃娘娘说……说云芷郡主屡次让她难堪,又得陛下赏识,必须除去……
那鹤顶红,是、是老奴多年前通过宫外关系弄进来,一直收着的……彩霞也是听老奴的命令行事啊!”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柳贵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着刘嬷嬷,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这老刁奴!竟敢血口喷人!
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本宫?!”
刘嬷嬷既然已经开口,便再无顾忌,哭喊道:
“贵妃娘娘!事到如今,您就认了吧!
老奴为您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您不能全都推给老奴啊!
那麝香……那皇后娘娘宫里的麝香……”
“住口!”
柳贵妃惊骇欲绝,厉声打断,生怕她吐出更多隐秘。
然而,这一声“住口”,无异于不打自招。
皇后林婉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她缓缓站起身,凤仪威严:
“够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她目光冰冷地扫过柳贵妃和刘嬷嬷,最终落在云芷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凝重。
“此事关系重大,本宫需立即禀明皇上。
来人,将刘嬷嬷押下去,严加看管!贵妃妹妹,”
她看向面无人色的柳贵妃,“也请暂回长春宫,无诏不得外出!”
一场赏花宴,最终以赵答应暴毙、柳贵妃涉嫌指使下毒嫁祸的惊天丑闻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