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李逵那张写满“俺信你,哥哥快给俺治治”的黑脸杵在门口,后面影影绰绰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脑袋。远处聚义厅方向,似乎还有士卒在交头接耳,隐约能听到“宋头领医术通神”、“包治百病”之类的字眼。
“铁牛,”宋江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扭了胳膊去找跌打郎中,或者用热水敷敷。哥哥我不是大夫。”
“俺知道哥哥不是寻常大夫!”李逵一拍胸脯,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哥哥是神仙手段!水寨那么厉害的瘟病都治好了,俺这点小伤,还不是手到擒来?”说着,他还把粗壮的左臂往前一伸,仿佛那不是胳膊,是等着被开光的法器。
宋江:“……”
他算是明白了,有时候名声太大也不是好事。尤其当这名声还带着点“神秘色彩”的时候。
“铁牛,休得胡闹!”一声低喝从旁边传来。林冲走了过来,脸色严肃,“哥哥连日操劳,岂能为你这点小事烦心?速速退下!”
李逵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点怵林冲,闻言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俺就是想让哥哥看看嘛……”但脚下还是挪开了。
林冲对宋江抱拳:“哥哥,铁牛鲁莽,还请勿怪。水寨疫情能控,全赖哥哥调度有方,弟兄们感激在心,只是……”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周围还未完全散去的窥视目光,“言语传扬,难免失真。是否需让加亮先生出面,澄清一二?”
澄清?怎么澄清?说你们哥哥其实是用一块邪门骨头把毒吸走了?宋江心中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无妨,弟兄们也是关切。让加亮先生稍加引导即可,不必刻意。眼下紧要之事,还是整顿防务,清理水源,防止疫情反复。”
“是。”林冲应道,深深看了宋江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转身去驱散围观人群了。
宋江回到石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些好奇、敬畏、探究混杂的视线。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动用骨片治疗的后遗症比他预想的要大。不仅仅是精神上的疲惫,更重要的是,在引导骨片吞噬邪毒的过程中,他清晰地“感觉”到,骨片并非完全被动。它在吞噬那些邪毒能量时,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愉悦”感反馈回来,甚至……仿佛有某种沉寂的东西,被稍稍“唤醒”了一丝。
那感觉,就像你喂了一只沉睡的、来历不明的猛兽一小块肉,虽然它没睁眼,但你感觉到它的鼻子似乎动了一下。
这让他背脊发凉。原主记忆碎片里那些疯狂的计划、石棺上的警告、以及骨片对星辰之力、众人之气、邪魂、乃至现在阴秽水毒的“兴趣”……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这枚“星陨之核”,绝非凡物,更非善类。它可能在利用宿主(原主,现在是自己)收集各种“养料”,进行着某种未知的“进化”或“复苏”。
必须加快研究天星剑和星辰之力!必须找到制约或至少是安全利用骨片的方法!否则,自己迟早会被这鬼东西吸干,或者变成它完全复苏的“祭品”!
接下来的几天,宋江谢绝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拜访,除了处理必要事务,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那间僻静石洞或自己的石屋里,研读《武经总要》中关于星辰、能量、符纹、材料的篇章,同时继续尝试更安全地感应和引导星力,哪怕进展缓慢。
开源节流和商贸尝试仍在继续,蒋敬那边渐渐摸到些门路,换回的物资种类多了些,甚至通过一个胆大的中间商,秘密购入了两小批品质不错的硝石和硫磺。汤隆的火药威力稳步提升,聚光镜阵列在晴朗午间的聚焦效果也越发明显,有一次甚至引燃了百步外一堆特意放置的干草,引得围观的士卒一阵惊呼,看向宋江的眼神更加敬畏——哥哥不仅会治病,还能“引天火”?
林冲和花荣训练的特殊小队进展显着,三十人如同被淬炼过的匕首,散发着冷冽而危险的气息。他们学会了更高效的配合,掌握了基础的潜行与反潜技巧,甚至开始练习使用那些简陋但出其不意的“火药包”和“火箭”。宋江去看过一次,对林冲和花荣的练兵能力深感佩服,这支小队,或许将成为梁山一张隐蔽的底牌。
就在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轨,向着积极方向发展时,戴宗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
“哥哥!加亮先生!”戴宗脸色凝重,身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济州府张叔夜,有动作了!”
聚义厅内,宋江、吴用、林冲、花荣齐聚。秦明和呼延灼也被紧急召来。
“张叔夜以‘清剿水匪,保境安民’为名,调集济州府兵马三千,另从邻近州县借调厢军两千,合计五千兵马,任命其麾下猛将‘王禀’为先锋,已出济州城,沿官道向我梁山方向逼近!预计三日内,前锋便可抵达水泊外围!”戴宗语速极快。
五千兵马!而且是王禀为先锋!王禀此人,在《水浒》原着中便是张叔夜麾下悍将,武艺高强,在此高武世界,恐怕更加难缠。
厅内气氛骤然凝重。虽然料到张叔夜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兵力也超出预期。
“还有呢?”宋江沉声问。戴宗刚才说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这应该只是坏消息。
戴宗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此外,我们派去监视东京方向的兄弟传回密报,柴进回到东京后,虽深居简出,但其府邸近日常有神秘人物出入,其中……疑似有司天监的人!”
“司天监?”吴用倒吸一口凉气。司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历法,在这个存在“术士”、“星力”的世界,其意义绝非仅仅观测天文那么简单!柴进竟然能接触到这个层面?
“消息可确凿?”林冲追问。
“八九不离十。”戴宗道,“我们的人偶然听到他们谈话中提及‘星轨异动’、‘气机牵引’等词,且其中一人身着官服,纹饰正是司天监所属。他们似乎在根据某种‘线索’,推算方位。”
推算方位?宋江心中一沉。是丁,天星剑给了柴进,柴进又可能将其展示给了张叔夜或司天监的人。他们或许无法立刻确定“星陨之核”就在梁山,但通过天星剑与骨片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冥冥联系,加上对“星轨”、“气机”的观测推算,很可能会将目标锁定梁山!
前有张叔夜大军压境,后有司天监术士暗中推算觊觎!
这才是真正的“前有追兵,后有水鬼”!
“张叔夜大军动向如何?可有携带攻城器械?军中是否有术士随行?”吴用迅速追问关键。
“先锋王禀部多为步卒,携带了云梯、撞木等常规攻城器械,未发现大型投石机或床弩。至于术士……”戴宗摇头,“军中未见明显迹象,但张叔夜本人坐镇济州,难保不会另有安排。而且,司天监的人出现在柴进府上,未必不会与张叔夜通气。”
情况危急。梁山刚刚经历邓飞之战,元气未复,又遭水寨疫情(虽已控制),正是虚弱之时。张叔夜选在这个时候发兵,可谓老辣。
“诸位兄弟,有何良策?”宋江环视众人。
秦明性子最急,闻言虎目圆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王禀敢来,俺老秦第一个去会会他!正好新打的狼牙棒还没开过荤!”
呼延灼稍稳:“秦明兄弟勇武可嘉,然敌军势大,且有备而来,不可力敌。我梁山据水泊之险,当以守御为主,挫其锐气,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机破敌。”
林冲点头:“呼延灼兄弟所言是正理。当务之急,是依托寨墙水寨,严密布防。各寨需立刻进入临战状态,粮草军械集中调配。另外,需派精干人手,于水泊外围险要处设置暗哨,监视敌军动向,尤其是其粮道和后军,或可寻机骚扰。”
花荣冷声道:“我可带小队精锐,于高处设伏,专射其军官、旗手、及可能出现的术士。”
吴用羽扇轻摇,补充道:“除却军事,还需防内。大战在即,需谨防细作,稳定军心。开源节流之策可稍缓,全力备战。另,水寨疫情虽控,也需防敌军以此散播谣言,动摇士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思路渐渐清晰。守险、疲敌、扰粮、防内、稳定军心。
宋江听着,心中快速盘算。常规的防御战术必不可少,但面对张叔夜这种老谋深算、可能还带有“特殊技术支援”的对手,仅仅防守恐怕不够。必须出奇,必须让他感到疼,感到忌惮。
他想到了那些还在改进中的火药和聚光镜,想到了那支刚刚成型的特殊小队,还想到了……自己体内那个“贪吃”的骨片,以及后山那些可能存在的、与阴秽相关的玩意儿。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逐渐成型。
“诸位兄弟所言,皆是金玉良言。”宋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议论声安静下来,“林冲兄弟,寨墙及水寨防务,由你与秦明、呼延灼二位兄弟总揽,务必做到滴水不漏。花荣兄弟,你的小队,暂时不参与正面防御,我有特殊任务交给你们。”
他看向吴用:“加亮先生,稳定军心、调配物资、严防细作,劳你费心。另外,立刻派人去后山,让樊瑞将他所知的、所有关于‘阴秽’、‘毒瘴’、‘驱邪’的偏门方子、材料,无论是否有用,全部整理出来,尤其是那些……能短时间内制造混乱、但不会大规模伤及无辜的方法。”
吴用眼中精光一闪:“哥哥是想……”
“张叔夜不是觉得我梁山只是群乌合之众,可以随便拿捏吗?”宋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就让他好好见识一下,乌合之众被逼急了,能玩出什么花样。明枪要挡,暗箭……也不妨多准备几支。”
他顿了顿,看向戴宗:“戴宗兄弟,你再辛苦一趟,挑选几个最机灵、最擅长伪装的弟兄,不必靠近敌军大队,只在外围游走,重点观察其粮草辎重堆放位置、巡逻规律、以及……有无特别扎营或戒备森严的区域,比如,可能安置重要人物或‘特殊物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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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戴宗抱拳。
“哥哥,”林冲眉头微蹙,“花荣兄弟的小队不参与正面防御,是否……还有那阴秽之物,用之恐伤天和,且易反噬己身。”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宋江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让张叔夜知道,攻打梁山,代价会远超他的想象。至于反噬……”他摸了摸心口,那里檀木匣冰凉,“我自有分寸。花荣小队,我另有大用,关乎此战胜负关键。”
见宋江决心已定,且布置周详,众人不再多言,纷纷领命而去。
大战的阴云,彻底笼罩了梁山。
接下来的两天,梁山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寨墙被进一步加固,壕沟加深,鹿砦林立。水寨战船检修完毕,阮氏兄弟摩拳擦掌。粮食物资集中管理,按人头分配。士卒操练加倍,空气中弥漫着铁与血的味道。
后山,樊瑞被吴用“请”到了库房一角,面前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晒干的毒虫尸体、颜色诡异的矿石粉末、画着扭曲符文的黄纸、甚至还有几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不明液体。樊瑞苦着脸,在吴用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目光下,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和“创作”一些“非常规”的防御或骚扰手段。
花荣的特殊小队接到了宋江亲自下达的密令。任务内容让这些见惯了血火的汉子也微微变色,但随即眼中便燃起了兴奋与决绝的火苗。他们领取了特制的装备:涂抹了哑光涂料的皮甲和短兵器,加了特制消音垫的弓弩,以及……几包用油纸仔细密封、标注着危险符号的“加强版火药包”和“火箭”。林冲和花荣对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战前演练和叮嘱。
宋江自己则更加忙碌。他不仅要总揽全局,应付各种突发状况,还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尝试将一些“奇思妙想”变成现实。他让汤隆带人连夜赶制了一批特殊的“礼花”——用粗竹筒填装了大量火药和铁砂、碎瓷片,引线加长,不求射程,只求在特定区域上空爆炸,产生巨大的声响、火光和破片杀伤。他还让人改进了几面最大的聚光镜,调整了支架,使其能在短时间内将阳光反射聚焦到更远的固定区域。
当然,他最重要的“功课”,依旧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感应星力,以及……尝试更深入地“理解”怀中的骨片。大战在即,任何可能增加胜算的力量,都不能放过。他甚至冒险,在无人时,再次取出骨片,尝试引导它“感应”后山送来的、几样阴气最重的矿石样本。骨片果然有反应,但反应微弱,似乎对这些“死物”兴趣不大。宋江也不敢过多尝试,匆匆收起。
第三天清晨,天色未明。
戴宗派出的哨探传回急报:张叔夜先锋王禀部三千人,已抵达水泊北岸十里外的“黑风滩”,正在伐木造筏,整顿军械,预计今日午后便会发起第一波试探性进攻!
同时,济州方向,张叔夜亲率的两千中军也已出城,缓缓推进。
大战,一触即发。
梁山聚义厅,灯火通明了一夜。宋江披着外袍,眼中布满血丝,却毫无睡意。他看着墙上那幅简陋的地图,目光落在“黑风滩”三个字上。
“黑风滩……”他低声重复,“名字倒应景。”
吴用站在一旁,羽扇也忘了摇,低声道:“王禀性急,首战必求速胜,以振军威。黑风滩地势相对平缓,利于登岸,但其后方有一片芦苇荡,水道复杂……”
宋江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让阮小二、阮小七带水军精锐,藏于芦苇荡中。王禀若攻,不必死守滩头,放一部分敌军上岸,然后水陆夹击,吃掉其前锋!记住,要快,要狠!打掉他的气焰!”
“是!”
“花荣小队,按计划行动,目标——王禀中军大帐,及其粮草堆放处!不计代价,制造混乱!”
“明白!”
“秦明、呼延灼,正面寨墙,交给你二人了!不管来的是谁,给我牢牢钉死在墙上!”
“哥哥放心!”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梁山这架战争机器,发出了低沉而危险的轰鸣。
宋江走出聚义厅,登上最高的了望塔。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水泊苍茫,薄雾如纱。远处,隐约可见黑风滩方向升起的缕缕炊烟。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张叔夜,王禀,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司天监术士……
来吧。
让你们看看,被逼到墙角的“乌合之众”,能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也让我看看,这具身体,这枚骨片,还有这刚刚起步的“星辰之路”,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晨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袍。身后,“替天行道”的大旗在晨曦中缓缓升起,虽然依旧有些旧,却绷得笔直。
这一次,旗帜没有再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