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他自己动手了。他学着爷爷的样子，拿起一张饺子皮，笨拙地用勺子舀馅，结果不是多了就是少了。
好不容易放好馅，对折，一捏，馅料从旁边挤了出来，黏糊糊地沾了一手。
他手忙脚乱地想补救，结果越弄越糟，第一个“作品”歪歪扭扭，瘫在盖帘上，像一只战败的伤兵。
周爷爷哈哈笑了起来，没有半点责怪：“没事没事，第一次都这样！
慢慢来，熟能生巧！你看景逸，他小时候学包饺子，包得比你还难看呢！”
靠在门边的周景逸闻言，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别开了视线。
祁川墨偷偷看了周景逸一眼，很难想象他现在这副清冷的样子，小时候也会笨手笨脚地包出难看的饺子。
这个认知让他忽然觉得，周景逸身上那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似乎缩短了一些。
在周爷爷耐心的手把手教导下，祁川墨包出的饺子终于渐渐有了点模样，虽然依旧歪斜，但至少能站稳了。
他看着盖帘上那一排排饺子，自己包的奇形怪状，和周爷爷、周景逸包的整齐漂亮的混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成就感。
周景逸也加入了包饺子的行列。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手指纤细灵活，包出的饺子褶子细密均匀，一个个像元宝一样，十分好看。
祁川墨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三个人，在狭小却温暖的厨房里，一个教，两个学，偶尔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只有擀面杖敲击案板、馅料搅拌、以及饺子放入盖帘的轻微声响。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微面粉颗粒，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而美好。
祁川墨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氛围。没有保姆恭敬而疏远的伺候，没有父母在电话里的质问和训斥，只有温暖的陪伴和耐心的指导。
他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那个冰冷空旷的家，忘记了那些用金钱堆砌起来的、毫无温度的奢侈品。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笨拙地学着包饺子的普通少年，会因为爷爷的一句夸奖而暗自开心，会因为周景逸偶尔投来的、平静无波的目光而心跳微微加速。
饺子终于全部包好了。周爷爷烧上水，水开下饺子，白色的饺子在滚水里翻腾，像一尾尾活泼的小鱼。
香气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小小的家。
当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蘸料也摆好时，祁川墨看着眼前这盘凝聚了自己劳动成果的食物，心里充满了期待。
“来，川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周爷爷夹起一个胖乎乎的饺子，放到他碗里，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期待。
祁川墨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咬了一口。饺子皮劲道，馅料鲜美，汤汁恰到好处。
是纯粹的、家常的味道，没有餐厅里那些花哨的调味，却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来得温暖、踏实。
“好吃。”他抬起头，看着周爷爷，很认真地说。
这不是客套，是发自内心的评价。他甚至觉得，眼眶有点微微发热，连忙低下头，又夹了一个饺子。
周爷爷笑逐颜开，连连说：“好吃就多吃点！管够！”
他又给祁川墨夹了几个，也给周景逸夹了几个，“景逸，你也多吃点，最近学习累，都瘦了。”
周景逸“嗯”了一声，安静地吃着。
饭桌上，周爷爷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问祁川墨学习累不累，父母工作忙不忙，又说起周景逸小时候的趣事。
祁川墨认真地听着，偶尔回答几句。周景逸则大部分时间沉默，只是偶尔在爷爷说到他时，会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
这顿饭吃了很久。祁川墨吃得格外慢，也格外多。他不想那么快结束这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饭后，祁川墨再次主动要求帮忙洗碗。这次周爷爷没有拒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厨房的水池很小，祁川墨和周景逸并肩站着。周景逸负责冲洗，祁川墨负责把洗好的碗擦干。
水流声哗哗作响，两人都没有说话。
祁川墨看着周景逸低垂着眼睫，专注冲洗碗碟的侧脸，水流溅起细微的水珠，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拿着碗的动作稳定而仔细。
祁川墨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将目光从周景逸身上移开。
就在这时，他手里一滑，一个刚刚擦干的盘子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小小的厨房里格外刺耳。
祁川墨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大脑一片空白，一种闯下大祸的恐慌感攫住了他。
“对、对不起！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慌乱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去捡那些碎片，手指却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一下，渗出血珠。
“别动！”周景逸立刻关掉水龙头，蹲下来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去碰那些碎片，眉头微蹙，
“小心手。”
周爷爷闻声赶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和祁川墨煞白的脸色，连忙说：
“没事没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川墨，没划到手吧？快起来，别捡了，让景逸收拾。”
祁川墨被周景逸拉着站起来，看着爷爷毫不介意的笑容，又看看周景逸握着他手腕的、微凉的手指，心里的恐慌慢慢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所取代。
他们没有责怪他，没有觉得他笨手笨脚，反而第一时间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碎碎平安……”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看着周爷爷慈祥的笑脸，再看看地上那些碎片，忽然觉得，这个意外似乎也不再那么糟糕了。
周景逸拿来扫帚和簸箕，默默地清理干净地面。然后又找出创可贴，递给祁川墨。
祁川墨看着那张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心里五味杂陈。他接过创可贴，低声道：
“谢谢。”
收拾完厨房，又坐了一会儿，祁川墨知道该告辞了。
他站起身，对着周爷爷，非常郑重地鞠了一躬：“爷爷，谢谢您的饺子，很好吃。今天……打扰您了。”
周爷爷笑着摆摆手：“这孩子，客气什么！以后常来，爷爷还给你包饺子吃！”
“嗯！”祁川墨用力地点了点头。
周景逸送他下楼。走到楼下，傍晚的风带着凉意。
祁川墨停下脚步，看着周景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说：“今天……谢谢你。还有爷爷。”
周景逸看着他，夜色初降，路灯尚未亮起，他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
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静：“路上小心。”
祁川墨“嗯”了一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
周景逸还站在楼道口，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莫名地让他感到安心。
他挥了挥手，周景逸也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
祁川墨转过身，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轻快而坚定。口袋里，那张卡通创可贴似乎还残留着周景逸指尖的温度。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起，彻底不一样了。
那顿普通的饺子，那个摔碎的盘子，还有那句“碎碎平安”，像一颗温暖的种子，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亮起温暖灯光的窗户，心里默默地想：这里，或许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