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碎裂的清脆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祁川墨站在周景逸家楼下,暮色四合,凉风拂面,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反而脸上有些发烫。
不是因为尴尬或羞愧,而是因为一种被温暖包裹后的余温。
周爷爷那句带着笑意的“碎碎平安”,和周景逸第一时间抓住他手腕、阻止他触碰碎片的微凉触感,反复在他脑海里播放。
没有预想中的责备、嫌弃甚至赔偿,只有最直接的关心。
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善意,对他而言,陌生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他抬手看了看食指上那个印着幼稚向日葵图案的创可贴,边缘贴得有些歪斜,是他自己笨手笨脚弄的。
周景逸只是把创可贴递给他,并没有帮他贴的意思,但他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却觉得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更让人安心。
“路上小心。”
周景逸最后那句话言犹在耳,声音清淡,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他的心尖。
祁川墨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转身朝着那个空旷的“家”走去。
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踌躇和沉重,反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快。
他甚至觉得,临海市傍晚污浊的空气,似乎也清新了不少。
回到那栋豪华却冰冷的别墅,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空旷得可以听见回声的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却毫无温度。
保姆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精致地摆放在长餐桌上,用保温盖罩着,旁边放着银光闪闪的餐具。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整洁、奢华、了无生气。
他走到餐桌前,揭开保温盖,里面是米其林三星餐厅外带的菜肴,摆盘精美,香气诱人。
若是平时,他或许会漫不经心地吃上几口,或者干脆叫上几个朋友出去胡吃海喝。
但此刻,他看着这些精致的食物,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周景逸家那个小方桌上,热气腾腾、模样不算完美却充满了烟火气的饺子,是周爷爷不停给他夹菜时慈祥的笑脸,是那个狭小厨房里弥漫的面粉和馅料的香气。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瞬间淹没。他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他没有动那些食物,径直上了楼,回到自己那间大得可以打篮球的卧室。
他把自己摔进柔软得过分的床垫里,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吊顶花纹,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家”真的不是一座漂亮的房子,不是昂贵的家具,不是随时可以取用的金钱。
家是有人等你吃饭,是有人关心你有没有受伤,是即使你笨手笨脚打碎了东西,也会笑着说“碎碎平安”的地方。
他抬起手,看着那个格格不入的向日葵创可贴,指尖轻轻摩挲着边缘。
周景逸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脑海里逐渐清晰。
他想起他低头包饺子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靠在厨房门框上安静的样子,想起他握住他手腕时,指尖微凉却有力的触感……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带着点甜意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他好像……越来越在意那个冷漠又安静的转学生了。
不是最初那种带着挑衅和征服欲的在意,而是……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也被他在意。
这个认知让祁川墨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接下来的几天,祁川墨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上课时,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旁边的周景逸,观察他微蹙的眉头,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他偶尔因为思考而轻咬下唇的小动作。
他发现,周景逸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完全漠然。
他会在看到一道有趣的题目时,眼底闪过极细微的光亮;
他会在何华和他讨论问题时,虽然话不多,但眼神是专注的;他甚至发现,周景逸的耳垂在特定光线下,会透出一点淡淡的粉色。
这些发现让祁川墨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藏,心里隐秘地雀跃着。
他开始更加注意自己的行为,不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他会悄悄把周景逸桌面上不小心掉落的橡皮捡起来放回去;
会在周景逸去打水的时候,“顺手”也把他那只印着小向日葵图案的杯子加满;会在体育课后,把唯一一瓶没开封的运动饮料“扔”给他。
他的这些举动依旧带着点别扭和生硬,但敌意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笨拙的、试图示好的姿态。
周景逸对于他这些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接受的样子。
没有拒绝,也没有特别的回应,只是偶尔在他做出特别幼稚的举动时,会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他一眼。
那眼神没有什么情绪,却足以让祁川墨心里七上八下好久。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临近放学,班里有些躁动。祁川墨正在和一道物理题较劲,眉头拧成了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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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习惯性地想用笔去戳旁边的周景逸,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想起上次问问题时,周景逸虽然给他讲了,但那清冷的眼神让他莫名有点……心虚?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低声音,用笔帽轻轻碰了碰周景逸的胳膊:“喂,这题……受力分析好像有点问题,你帮我看看?”
周景逸从自己的化学卷子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祁川墨指的地方,没有立刻说话。
他拿过祁川墨的草稿纸,看了一会儿他画的歪歪扭扭的受力图,然后拿起自己的笔,在草稿纸上重新画了起来,线条清晰,标注准确。
“这里,摩擦力方向反了。”他用笔尖点着其中一个力,
“还有这个,支持力分解错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天然的冷静,像山涧清泉,流淌过祁川墨有些焦躁的心田。
祁川墨凑过去,看着周景逸在纸上写下的清晰步骤,那些混乱的思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开来,豁然开朗。
“哦……对哦!我怎么没想到!”祁川墨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抬头,看向周景逸,眼睛亮晶晶的,“谢了!”
周景逸没说什么,只是把草稿纸推回给他,重新低下头看自己的卷子。
祁川墨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
他解决了难题,心情大好,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没话找话:“那个……周末你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