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高二（1）班的同学们都隐约感觉到，后排那对着名的“冤家同桌”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也并非完全的和睦融洽。
而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祁川墨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就去招惹周景逸，试图用各种幼稚的方式打破他那层坚冰般的外壳。
他安静了许多，偶尔会看着周景逸的侧影发呆，被发现后，也不再是恶声恶气地掩饰，而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
周景逸则一如既往的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书本和世界里。
但他对祁川墨那些“不小心”掉过来的零食，不再视而不见，有时会默默收下，低声道一句几乎听不见的“谢谢”。
那道曾经泾渭分明的“三八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模糊、消失，两人的书本和手臂偶尔会自然地挨在一起，谁也没有再刻意避开。
这种变化细微得如同春雨润物，但落在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何华和池少虞眼里，却足够明显。
课间，池少虞凑到何华身边，看着后排一个假装看书实则神游天外，一个正低头认真给对方讲解数学题的两人，用手肘碰了碰何华，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哎，你看那两位。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祁川墨那小子，最近怎么这么安分？都快赶上你了。”
何华推了推眼镜，目光从手里的英文原着上抬起，淡淡地扫了后排一眼，语气平静无波：“互相试探的阶段过去了，进入初步和平共处时期。”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是祁川墨单方面放弃了敌对策略，试图寻找新的相处模式。”
池少虞挑眉：“新的相处模式？比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自己说完都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祁川墨最近成绩确实有进步。看来周景逸这个‘家教’效果显着。”
何华不置可否，重新将目光投回书页，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互补而已。”
对于外界的这些观察和议论，两位当事人浑然不觉。
祁川墨的心思，大部分都飘到了周末那顿尚未到来的饺子上。
他几乎是数着指头过日子，第一次对周末的到来充满了如此强烈的期待，甚至超过了去网吧打游戏或者和那群狐朋狗友瞎混。
他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那个画面：温暖的灯光，冒着热气的餐桌，老人慈祥的笑容，还有……和周景逸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
光是想想，就让他心里某个冰冷角落变得柔软起来。他甚至开始偷偷在网上搜索“去同学家吃饭要注意什么”、“和长辈相处礼仪”之类他以前嗤之以鼻的话题。
周五放学铃响，祁川墨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收拾书包，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急切。
他瞥了一眼旁边还在不紧不慢整理书本的周景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装作随意地问道：“喂，明天……我几点过去比较合适？”
周景逸拉上书包拉链，抬头看他，似乎思考了一下：“中午吧。爷爷习惯中午包饺子。”
“哦，好。”祁川墨应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
“需要我带点什么吗？水果？或者……饮料？”他想起搜索到的建议，显示要带点礼物以示礼貌。
周景逸摇了摇头：“不用。人来就行。”他顿了顿，看着祁川墨有些紧绷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爷爷不喜欢那些。”
祁川墨心里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他其实有点想带点什么，似乎这样就能让这次拜访显得更正式，更能表达他的……重视？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复杂的情绪。
“那……我明天上午过来？”他再次确认。
“嗯。”周景逸点头，背起书包，“我先走了。”
看着周景逸走出教室的背影，祁川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也离开了教室。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第一次觉得，临海市的秋天，原来也可以这么让人心情愉悦。
周六上午，祁川墨醒得比平时上学还早。他在自己那间宽敞得可以打篮球、却空旷冰冷的卧室里辗转反侧，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冲了个澡，站在衣帽间巨大的穿衣镜前，他犯了难。
穿什么？
平时那些标新立异的潮牌，似乎不太合适。太正式的西装，又显得过于刻意和古怪。
他在一堆衣服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挑了一件最简单的纯白色卫衣，和一条没有任何破洞和夸张印字的深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干净的板鞋。
看着镜子里难得显得清爽甚至有点……乖顺的自己，祁川墨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卫衣帽子。
这好像是他能做出的、最接近“好学生”形象的打扮了。
他提前了半个小时出门，却在周景逸家楼下徘徊了足足二十分钟，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什么重要的战场一样，迈步走进了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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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扇熟悉的、漆色有些剥落的防盗门前，祁川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抬手，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敲了敲门
几乎是立刻，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周爷爷爽朗热情的声音：“来了来了！”
门被打开，周爷爷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看到祁川墨，眼睛都弯了起来：
“川墨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吧？”
那股熟悉的、带着皂角清香和阳光味道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祁川墨。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笨拙地应道：“爷爷好。不……不冷。”
“快换鞋。”周爷爷弯下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看起来是新的，但款式很普通的棉拖鞋，放在他脚边，
“特意给你准备的，看看合不合脚。”
祁川墨看着那双朴素的拖鞋，心里又是一阵暖流涌过。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爷爷”，弯腰换鞋。拖鞋稍微有点大，但很柔软。
他跟着周爷爷走进客厅。
房子不大，陈设简单甚至有些老旧，但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阳光从阳台照进来，洒在铺着钩花桌布的小方桌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面粉和肉馅的香气。
周景逸正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洗好的水果，看到祁川墨，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秒，似乎对他这身过于“朴素”的打扮有点意外，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水果放在桌上。
“景逸，给川墨倒杯热水。”周爷爷一边招呼着，一边系紧围裙带子，
“你们先坐会儿，看会儿电视，饺子馅儿马上就好，咱们一会儿就包。”
“爷爷，我……我能帮忙吗？”祁川墨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长这么大，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帮忙了。
周爷爷闻言，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好啊！来来来，正好，爷爷教你包饺子！这可是门手艺活！”
祁川墨被周爷爷的热情感染，那份紧张和局促消散了不少，他跟着周爷爷走进厨房。
厨房很小，两个人站在里面就显得有些转不开身。周景逸默默地给祁川墨倒了杯水，也跟了进来，靠在门框边。
案板上放着和好的面团，光滑柔韧。旁边一个大盆里，是已经调好的馅料，猪肉白菜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周爷爷熟练地拿起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然后拿起擀面杖，手腕灵活地转动着，几下就擀出一张中间厚边缘薄的圆圆的饺子皮。
“看，就是这样。”周爷爷把擀好的皮递给祁川墨，又拿起一张，舀了一勺馅料放在中间，
“馅儿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包不住，少了不好吃。
然后对折，先把中间捏紧，再从两边往中间打褶子……”
祁川墨看得眼花缭乱，觉得爷爷的手就像变魔术一样，一捏一挤，一个胖嘟嘟、褶子均匀漂亮的饺子就立在了盖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