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关于“座位微调”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祁川墨心里漾开了持续不断的涟漪。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上课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睡觉或者玩手机,反而会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去观察周景逸的反应。
然而,那个人就像一尊入了定的老僧,除了必要的课堂互动和笔记,几乎所有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世界里。对于可能到来的座位变动,他表现得……毫无波澜。
这种彻底的漠然,让祁川墨感到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失落。
他甚至开始留意班主任李老师的动向。每次李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或者目光扫过最后一排时,祁川墨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仿佛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简直莫名其妙,却又无法控制。
“喂,你说……”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祁川墨忍不住凑到正在单杠上做着引体向上的池少虞旁边,状似无意地开口,
“老班说的调座位,会怎么调?”
池少虞轻松地做完最后一个,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拿起地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才挑眉看向祁川墨,脸上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怎么?墨哥你有想法?想跟谁坐?还是……”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远处树荫下,正和何华低声讨论着什么的周景逸,“不想跟谁坐?”
祁川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梗着脖子反驳:“谁管他跟谁坐!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顿了顿,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坐哪儿不是坐,反正都一样无聊。”
池少虞嘿嘿一笑,揽住他的肩膀:“得了吧你。
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不过说真的,周景逸那种学霸,跟他坐一起压力多大啊,每次考试都被碾压。要我,我也巴不得换一个。”
巴不得换一个?
祁川墨心里咯噔一下。所以,在所有人看来,周景逸应该也是“巴不得”换掉他这个不学无术、只会惹麻烦的同桌吧?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地堵得慌。
“他爱跟谁坐跟谁坐。”祁川墨甩开池少虞的手,语气硬邦邦的,转身朝篮球场走去,
“打球去!”
他需要发泄一下这莫名其妙的烦躁。
篮球在他手下被拍得砰砰作响,带着一股狠劲。
他突破,上篮,动作迅猛而带着戾气,引得场边几个女生小声惊呼。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带来些许畅快感,却无法完全驱散心头那团乱麻。
中场休息时,他坐在场边,毛巾盖在头上,喘着粗气。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那个树荫下的角落。
周景逸和何华还站在那里。何华手里拿着本笔记本,似乎在讲解什么,周景逸微微侧头听着,偶尔点头,或者简短地提出疑问。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那画面……莫名地和谐,甚至有些刺眼。
祁川墨攥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何华就能和他那么自然地交流?而自己,连发条信息都要偷偷撤回?
一种近乎幼稚的嫉妒和不甘,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他的心。
就在这时,李老师的身影出现在了操场边,正和体育老师说着什么。祁川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目光紧紧追随着李老师。
李老师和体育老师聊了几句,目光似乎朝他这个方向扫了一眼,又移开了,最终落在了……何华和周景逸那边?祁川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难道……李老师是想把何华和周景逸调成同桌?两个学霸坐在一起,互相促进,听起来简直完美无缺,顺理成章。
这个可能性让祁川墨瞬间坐直了身体,一股强烈的反对情绪冲上头顶。不行!凭什么?!
他甚至冲动地想要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找个借口打断何华和周景逸的交谈。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他以什么立场去做这件事?他又是周景逸的什么人?
这种无力的认知让他更加烦躁。
下半场球赛,他打得越发凶狠,几乎是在发泄,带着一种“谁敢拦我”的架势,连队友都有点不敢把球传给他了。
直到放学铃响,祁川墨带着一身汗水和低气压回到教室。
他看到周景逸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站起身准备离开。
“周景逸。”鬼使神差地,祁川墨开口叫住了他。声音因为运动后的喘息和莫名的紧张,显得有些沙哑。
周景逸的脚步停住,侧过身,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询问,但更多的是一种疏离的等待。仿佛在说:“有事?”
被他这样看着,祁川墨之前准备好的、诸如“喂,你听说要调座位了吗?”或者“你想换同桌吗?”之类的问话,一下子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难道直接问“你不想跟我坐了吧?”那也太丢脸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周围的同学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吵吵嚷嚷地准备离开,更衬得他们这里的寂静诡异。
周景逸等了几秒,见他没有下文,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身,径直走出了教室。背影清瘦,步伐坚定,没有一丝留恋。
祁川墨僵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挫败感猛地涌了上来。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桌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得还没走的几个同学惊恐地看过来。
“看什么看!”他恶声恶气地吼道。
同学们立刻噤声,低下头,飞快地溜出了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
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几天后,班会课上,李老师果然再次提到了座位微调的事情。她拿出了一张初步考虑的座位表草稿,准备贴在公告栏上,征求大家的意见。
祁川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地盯着李老师手里的那张纸。
李老师将座位表贴好,说道:“这是我和班委们初步商量的一个方案,主要是考虑到一些同学的学习习惯和互补性,大家看一下,有什么想法或者特殊情况的,可以私下找我沟通。”
话音一落,不少同学都好奇地围了过去。
祁川墨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
他觉得自己应该也过去看一眼,但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他害怕在那张表上,看到自己和周景逸的名字被分开。
“哇,何华和周景逸真的坐一起了!”
“学霸组合啊!”
“祁川墨好像被调到……”
隐约的议论声传来,像针一样扎进祁川墨的耳朵里。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果然……果然是这样!
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站起身的时候,一个看清楚座次表的同学大声说道:“哎?祁川墨和周景逸还是同桌啊!没变!”
什么?
祁川墨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没动?周景逸也没动?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公告栏前,拨开人群,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周景逸,祁川墨。
并列在一起的两个名字,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又像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意外。
他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名字,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愤怒和挫败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隐秘的庆幸。
为什么?李老师为什么没有把他们调开?按照常理,不是应该把“问题学生”和“优秀学生”分开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周景逸。周景逸也正看着座次表,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无所谓。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书,仿佛这个结果与他毫无关系。
祁川墨又看向李老师。李老师正微笑着解答其他同学的疑问,目光偶尔扫过他这个方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和深意?
难道……是周景逸跟李老师说了什么?不可能,那块冰块怎么可能主动提这种要求?
或者,是李老师自己的决定?她是怎么想的?
无数的疑问在祁川墨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乱成一团。预期的分离没有到来,他们依旧是同桌。
这个事实,没有带来预想中的解脱,反而让他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困惑和一种……奇怪的、需要重新审视彼此关系的境地。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但祁川墨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将周景逸视为一个需要对抗和挑衅的对象。这条依旧并行的轨迹,似乎被赋予了一种新的、未知的可能性。
而他要如何走下去,连他自己,此刻也毫无头绪。座位没有变,但坐在座位上的人,心境却已然悄然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