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了学校小卖部，祁川墨买了一大堆进口零食和饮料，分给那几个跟班，自己则开了一罐冰可乐，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碳酸饮料刺激着喉咙和胃部，带来一种短暂的、麻痹般的快感，却无法驱散心底那莫名的空虚。
他靠在墙上，看着不远处教学楼里零星亮着的灯光，忽然想起刚才周景逸低头吃汤圆时，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显得有些脆弱的侧脸轮廓。
那个画面，和他平时冷硬的样子很不相同。
难道……那家伙也会有什么难过的事？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祁川墨强行按了下去。
关他屁事！他烦躁地又灌了一口可乐。
下午的课，祁川墨依旧心不在焉。他看着旁边认真听讲的周景逸，看着他在笔记本上留下工整清晰的字迹，看着他那双专注于黑板的眼睛……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仿佛中午在食堂那片刻流露出的、可能只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脆弱”，根本不存在。
祁川墨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去琢磨周景逸有没有难过。
他那种人，大概根本就没有“难过”这种情绪吧。
放学后，周景逸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图书馆自习一会儿再回家。
今天是冬至，爷爷肯定在家准备了汤圆，他不想太早回去，面对那份象征着“团圆”的食物，以及可能会勾起的更多回忆。
他需要一点时间，在图书馆那种绝对安静和秩序井然的环境里，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他走出教学楼，发现天空竟然飘起了细小的雪粒，落在肩头，瞬间融化，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临海市的冬天，下雪并不常见。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中那些稀疏洒落的白色小点，微微有些出神。
祁川墨也看到了雪。他正和几个跟班商量着晚上去哪里打发时间，看到下雪，有人提议去火锅店，热热闹闹地吃一顿。
“冬至下雪，吃火锅最爽了！”
“墨哥，走吧走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味道绝了！”
祁川墨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看着那些细碎的雪粒，忽然想起了去年冬至，好像也下了点小雪。
那天他是在家里吃的饭，厨师做了很多菜，但他一个人对着长长的餐桌，吃得索然无味。
父母一个在国外谈生意，一个在参加某个慈善晚宴。
火锅？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热气腾腾……听起来似乎很热闹。
但他知道，那种热闹是暂时的，是浮于表面的。
就像他生日那天，游戏厅的喧嚣一样，散去之后，只会留下更深的寂寥。
“不去。”他干脆地拒绝，“没意思。”
“那墨哥你想干嘛？”
“不知道，别烦我。”
祁川墨挥挥手，打发走了那几个跟班，一个人插着兜，慢悠悠地朝校门口走去。
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找那些酒肉朋友。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看着路边店铺橱窗里张贴的“冬至快乐”、“团圆美满”的宣传画，觉得格外刺眼。
团圆？他和谁团圆？
他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学校后门附近。远远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保温桶，站在校门外的路灯下，不时地跺跺脚，呵出白气，朝着校园里张望着。
是周景逸的爷爷。
祁川墨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在灯光和细雪中显得格外清晰，看着他那件洗得有些旧但干净厚实的棉外套，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却带着殷切期盼的脸……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祁川墨的心头。有羡慕，有酸涩，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微弱的渴望。
周景逸那个家伙，虽然失去了父母，但至少……还有这样一个会在大雪天里，提着保温桶，在校门口等他放学的爷爷。
而他呢？他有数不清的财富，有看似显赫的家庭，却没有人，会在这个象征着“团圆”的日子里，为他等在校门口，手里捧着一份热乎乎的食物。
就在这时，周景逸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他看到了爷爷，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爷爷，这么冷，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我自己回去吗？”
周景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更多的是担忧。
“今天冬至嘛，我给你送了汤圆过来，还热乎着，你趁热吃几个再学习。”
爷爷笑呵呵地把保温桶递过去，又伸手拍了拍周景逸肩膀上落下的细小雪粒，
“冷不冷？快穿上。”说着就要把自己身上的棉外套脱下来。
“不用，爷爷，我不冷。”周景逸连忙阻止，接过保温桶，触手是温热的。
他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桶圆滚滚、白胖胖的汤圆，散发着比食堂更加浓郁香甜的热气。
“您吃了吗？”周景逸问。
“吃了吃了，在家吃了好多呢。这些都是给你的，你学习辛苦，多吃点。”爷爷慈爱地看着他。
周景逸看着爷爷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心里一阵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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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用勺子舀起一颗汤圆，送到嘴边，小心地咬了一口。
依旧是甜腻的芝麻馅，但这一次，那甜味似乎直接暖到了心里，驱散了一些冬日的严寒和内心的孤寂。
“好吃吗？”爷爷期待地问。
“嗯，好吃。”周景逸点点头，声音有些闷。
祖孙俩就站在路灯下，细雪飘飞中，一个吃，一个看，构成了一幅与周围匆忙行人格格不入的、温暖而宁静的画面。
远处的祁川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周景逸低头吃汤圆时，那微微柔和下来的侧脸线条，看着老人脸上满足而慈祥的笑容，看着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他忽然觉得，嘴里那罐冰可乐留下的味道，变得无比苦涩。
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在这一刻，奇异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失落的平静。
他默默地转过身，没有再去看那幅刺眼的“团圆”画面，低着头，融入了纷飞的细雪和渐浓的夜色之中。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的。
比如，寒冬里一份带着体温的汤圆，比如，校门口一道等待的身影，比如，家人之间那种最简单、却也最珍贵的……温暖。
而这个认知，让他本就孤独的冬至夜晚，变得更加寒冷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