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前的晚自习，气氛总是格外凝重。高二（1）班的教室里，灯火通明，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一声轻微的咳嗽或翻书页的响动。
空气里弥漫着油墨、纸张和淡淡咖啡因混合的味道，那是奋斗的气息。
周景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电磁学综合大题。
他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演算纸上那些蜿蜒的符号和公式上。
窗玻璃映出他专注的侧影和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旁边的祁川墨破天荒地没有睡觉，也没有玩手机。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英语词汇书，但眼神涣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本词汇书更像是一个摆设，用来应付可能从窗外经过的巡查老师。
他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有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漠然，但身处这个环境，又难免被那种无形的压力所裹挟，于是呈现出一种焦躁又无聊的状态。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周景逸。
那人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不为外物所动的小白杨，连转笔的动作都带着一种令人恼火的规律性。
祁川墨心里嗤笑一声：装模作样。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就在晚自习进行到一半，大约晚上八点半左右的时候。
毫无预兆地，头顶所有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紧接着，“啪”地一声轻响，整个教室，乃至整栋教学楼，瞬间陷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之中！
“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我去！吓我一跳！”
短暂的死寂之后，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桌椅挪动声、询问声此起彼伏。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声音和情绪，原本秩序井然的晚自习氛围被彻底打破。
手机屏幕的光亮次第亮起，像黑暗中漂浮的萤火虫，映照出一张张或惊慌或兴奋或茫然的脸。
“大家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动！可能是线路故障，学校会马上处理的！”
班长何华冷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试图维持秩序。
但突如其来的黑暗和打破常规的兴奋感，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
周景逸在黑暗降临的瞬间，正在草稿纸上书写的笔尖猛地一顿，在纸上划出了一道突兀的痕迹。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笔，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黑暗总是容易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比如父母车祸那个夜晚的混乱与绝望。
但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停电而已，他告诉自己。
他放下笔，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立刻拿出手机，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漆黑，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
而坐在他旁边的祁川墨，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机会！
一个恶作剧的机会。
一个可以打破旁边那家伙永远波澜不惊的假面的机会。
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几乎能想象到周景逸被吓一跳，或者至少露出些许慌乱神情的样子。
那一定很有趣。
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和远处路灯的漫反射光，他勉强能看到旁边那个模糊的、安静的轮廓。
祁川墨心里带着一种恶意的兴奋，悄悄伸出手，在浓墨般的黑暗中，精准地朝着周景逸放在课桌上的手臂方向探去。
他打算猛地拍他一下，或者捏他一把，然后迅速缩回，假装无事发生。
他的手指很快触碰到了目标。
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他能感觉到对方手臂的轮廓，以及……一种微凉的体温。
就在他的手指碰到周景逸手臂皮肤的那一刹那——
他清晰地感觉到，周景逸的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受惊的猫科动物。
同时，一声极轻、极急促的吸气声，猛地钻入了祁川墨的耳膜。
“嘶——”
那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在祁川墨全神贯注于“偷袭”的此刻，却显得异常清晰。
那声音里包含的不是愤怒，不是质问，而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源自本能的惊惧。
祁川墨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他预想过周景逸可能会冷静地躲开，可能会皱眉质问，甚至可能反手给他一下……但他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种反应。
一种类似于小动物受到惊吓后的、脆弱又警惕的反应。
这完全超出了祁川墨的认知范围。在他印象里，周景逸应该是块石头，是块冰，没有正常人的情绪波动。
可刚才那一瞬间的颤抖和吸气，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人，也是会害怕的。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攫住了祁川墨。那点恶作剧的心思，像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触动。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手，动作快得甚至有些狼狈。
周景逸在最初的惊悸之后，也迅速恢复了镇定。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臂往回收了收，身体微微侧开，与祁川墨的方向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在黑暗中蹙紧了眉，虽然看不清祁川墨的表情，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刚才那一下是故意的。
只是……对方为什么突然又缩回去了？而且，他刚才碰到自己时，似乎……并没有用力？
周围依旧一片混乱。
有女生在尖叫，有男生在故意怪叫制造恐怖气氛，还有人在用手机手电筒功能四处乱照，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挥舞。
“谁摸我！”
“别推我啊！”
“手机！谁看见我手机了！”
池少虞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响亮：“都别慌！坐着别动！何华，你没事吧？”他显然第一时间凑到了何华身边。
“我没事。”
何华的声音依旧冷静，“大家保持安静，节省手机电量。”
周景逸和祁川墨这一小片角落，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两人都沉默着，在黑暗中各自调整着呼吸和心绪。
刚才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接触，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两人之间那片看似坚冰的关系湖面，激起了微不可察，却又真实存在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