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趴在桌上的祁川墨，其实并没有睡着。
他能听到旁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能感觉到周景逸那种全神贯注的气场。
这让他更加烦躁。
他讨厌这种对比，讨厌身边这个人永远目标明确、步伐坚定的样子，这反衬得他的生活更加混乱和毫无意义。
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瞥向旁边。
周景逸的侧脸线条清晰，鼻梁挺直，嘴唇紧抿，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那双总是过于平静的眼睛。
他正在草稿纸上演算，手指修长，握笔的姿势标准而用力。
祁川墨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安静学习的时候……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恼怒——他凭什么这么“装”？
他猛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方向，用后脑勺对着周景逸，心里恶狠狠地想：
竞赛？有什么了不起！小爷我不稀罕！
然而，内心深处某个被忽略的角落，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
如果真的不稀罕，为什么看到名单时会那么烦躁？为什么非要划上那一笔？
他不愿意深想。
下午放学后，周景逸照例去了图书馆。何华也在，两人占据了一张长桌的两端，各自安静地学习。
这是他们之间形成的默契，互不打扰，但又共享着一片高效专注的空间。
周景逸拿出数学竞赛的参考书和往年真题，开始啃那些难度超纲的题目。
他喜欢这种挑战，喜欢在复杂抽象的符号和逻辑中寻找答案的过程，这能让他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获得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满足。
何华则在看一本厚厚的医学类书籍，神情专注。
池少虞有时候会来找他，但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要么玩手机，要么看些闲书，偶尔遇到不懂的题目会戳戳何华，得到言简意赅的解答。
今天池少虞也来了，还带了一盒洗好的草莓，放在何华手边。
“吃点水果，补补维生素，看你这眼睛红的。”池少虞压低声音说。
何华头也没抬，“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池少虞满意地笑了笑，自己也拿了一颗，然后凑过去看何华的书：
“你看这什么呢？人体解剖？哇，这图……你不瘆得慌啊？”
“安静点。”何华淡淡地说。
池少虞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乖乖坐好。
周景逸对旁边的互动视若无睹，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数学题。
直到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他才从题海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收拾好东西，他和何华、池少虞前后脚走出图书馆。
外面天已经黑透，寒风刺骨。
“一起走？”池少虞裹紧外套，问何华。
“嗯。”何华点点头。
池少虞又看向周景逸：“周景逸，你呢？顺路吗？”
周景逸摇了摇头：“不了，我走另一边。”他的家和何华他们并不顺路。
“行，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池少虞挥挥手，和何华并肩走入夜色中。
周景逸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校园里，显得格外孤单。
他并不觉得孤独，至少他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将所有情绪内化。
只是偶尔，在这样寒冷的夜晚，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心底深处还是会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
但他很快甩开了这种无用的情绪。
他还有竞赛要准备，还有期末要复习，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而此刻的祁川墨，正窝在市中心一家高档网咖的包厢里，戴着耳机，在虚拟的世界里大杀四方。
激烈的游戏音效和队友的呼喊声充斥着他的听觉，屏幕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玩得很投入，试图用这种高强度的刺激来麻痹自己，忘记现实中的一切不快。
父母的漠视，学习的压力，还有那个总是能轻易让他失控的、沉默的同桌。
他疯狂地操作着，赢了就肆意嘲笑对手，输了就暴躁地砸键盘。
网管似乎认识他，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只要不损坏设备，也懒得来管。
直到眼睛干涩发痛，手腕也开始酸麻，他才猛地摘掉耳机，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电脑主机运转的低鸣。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迅速将他淹没。
游戏带来的短暂快感褪去后，现实更加冰冷地呈现在眼前。
他拿起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
父母大概又在哪个饭局或者应酬吧。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班级微信群。
群里正在讨论今天的数学竞赛名单，还有人在何华和周景逸，问他们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秘诀。
何华简单回了句“多做真题”，周景逸则根本没有露面。
祁川墨看着那个灰色的、没有任何个性签名的周景逸的头像，心里那股无名火又隐隐有复燃的趋势。
他烦躁地关掉微信群，把手机扔在一边，重新戴上了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试图用震耳欲聋的音乐再次隔绝。
然而，有些东西，是隔绝不了的。
比如那道划在红榜上的黑线，比如周景逸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比如内心深处那份不愿承认的、对于“意义”的渴望。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照亮着每一个孤独或温暖的角落。
竞赛的名额只是一个插曲，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两个少年截然不同的内心世界，一个在沉默中积蓄力量，向着目标坚定前行；
一个在喧嚣中迷失方向，用愤怒掩盖迷茫。
他们的轨迹，在命运的安排下短暂交汇，碰撞出的火花，冰冷而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