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咔哒”一声轻响,沈瑶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三叶屋 庚歆最哙客厅里,令人窒息的寂静如同潮水般重新淹没了一切。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几乎虚脱,那件女式卫衣被冷汗浸透,紧紧黏在身上。柳月则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却不再发出声音,只有压抑的抽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几分钟前在沈瑶面前勉力维持的平静,此刻彻底崩塌。恐惧、羞耻、荒谬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对自身处境和未来的茫然,将两人紧紧包裹。
林默的大脑一片混乱。坦白?怎么说?说我把你变成了一张皮穿上了?他自己都觉得这想法疯癫至极。除了让柳月彻底把他当成疯子或恶魔,不会有任何效果。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柳月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眶红肿,但那双原本充满愤怒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著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她看着林默,看着这个穿着她不合身衣服、狼狈不堪的陌生少年。他很清秀,甚至可以说好看。但此刻这种“好看”被极大的窘迫和恐慌扭曲著,反而有种奇异的脆弱感。
就是他吗?
就是他在我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把我带到我家里?!
可为什么他看起来比我还害怕?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柳月想起自己刚醒来时,林默那语无伦次的样子,那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该有的反应。他编造的那个拙劣的“表哥”借口,与其说是欺骗,不如说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绝望挣扎。
而且在沈瑶进来之前,他并没有伤害自己。在沈瑶咄咄逼人的追问下,他也没有把责任推给自己,反而笨拙地试图圆谎,将两人捆绑在一起。
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理变化悄然发生。极度的恐惧之后,是精神的虚脱和麻木。而当人处于这种状态下,对唯一在场人,很容易产生一种扭曲的依赖感。
他和我,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这个认知,奇异地带来了一丝病态的安全感。至少,他不是来杀她的。至少,在沈瑶面前,他们暂时是“同盟”。
柳月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平静的语气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尖叫和质问,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想要抓住点什么真相的渴望。
林默浑身一颤,抬起头,对上柳月的目光。他预想中的崩溃和斥责没有到来,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的审视。
“我我叫林默。”他哑声回答,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真实。
“林默”柳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把它刻在心里。“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我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林默苦涩地低下头,“说实话?你会信吗?沈瑶会信吗?我们我们都会完蛋。”
这是大实话。柳月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林默的选择,在那一刻,或许是唯一能暂时保护双方的下策。
“我的头很痛。”柳月忽然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额角的瘀青,眉头蹙起,“我只记得在巷子里他们然后就很痛,什么都记不清了。”她看向林默,眼神锐利了一分,“你对我做了什么?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但语气却不再是控诉,更像是一种寻求解释。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不能说实话,但也不能完全撒谎。他避开最关键的部分,选择描述结果和感受,这是一种语言上的狡猾:
“我我碰到你的时候,你你的状态很奇怪。”他斟酌著用词,脸上露出真实的恐惧和困惑,“我发誓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帮你然后事情就失控了。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在你家了。我比你更害怕!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说的全是真话(从他的视角),只是隐瞒了“化皮”这个最关键的动作和结果。这种真实的恐惧感极具感染力。
柳月凝视着他。她能感觉到林默没有说谎——至少,在“恐惧”和“困惑”这点上没有。他看起来真的像个被卷入超自然事件的倒霉蛋。这让她心中的敌意,又消散了一分。
也许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许,我们都是某个诡异事件的受害者?
这个想法,让她对林默的观感,从“绝对的加害者”悄悄向“诡异的共犯”偏移了一点点。而共犯关系,是能催生某种扭曲的“亲近感”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以及沈瑶轻快的呼唤:“月月,表哥,我回来啦!”
声音由远及近。
在门被推开的前一秒,柳月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残留的恐惧,有无奈的认命,有警告,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短暂地创建。不是信任,而是绝境下的共谋。
林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沈瑶的归来,像一阵带着香气的风,吹散了客厅里凝固的紧张,却又带来了另一种无形的的压力。她笑着将购物袋放在沙发上,里面是几瓶饮料和一套隐隐约约能看见的服装。
“表哥,临时买的,你将就一下。”沈瑶语气自然,仿佛真是来帮忙的贴心闺蜜。
林默和柳月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谢。接下来的半小时,是在一种极度诡异的“温馨”氛围中度过的。
沈瑶主导著话题,绝口不提之前的尴尬,只是聊著学校的趣事,抱怨著课业,甚至问起“林默表哥”在“老家”的情况。林默只能硬著头皮,凭借对柳月背景的模糊了解和自己急智,编造著一个又一个谎言。柳月则大部分时间沉默著,偶尔附和一两句,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也越来越恍惚,显然还未从巨大的冲击中完全恢复。
林默注意到,沈瑶虽然一直在笑,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他和柳月,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似乎在仔细剖析着他们每一个不自然的微表情、每一次紧张的互动。
就在林默快要被这温柔的凌迟逼到极限时,旁边的柳月忽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身体晃了晃,直直地朝旁边倒去!
“月月!”林默离得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柳月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竟然晕了过去!极度的精神紧张、恐惧和体力透支,让她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
“月月!你怎么了?”沈瑶也立刻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担忧。她和林默一起,手忙脚乱地将柳月平放在沙发上。
林默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完了!柳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然而,在确认柳月只是暂时晕厥、生命体征平稳后,沈瑶脸上的担忧,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