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追凶》第七章 1988年的余波与未凉的伤疤
1988年7月5日,白银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庭里坐满了人。崔金梅的母亲拄着拐杖坐在原告席第一排,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缕,眼神浑浊却死死盯着被告席;王丽的姐姐王芳抱着小雅,孩子的脸贴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攥着王丽生前织的、还带着淡淡肥皂香的毛衣;李红的父母从陕西老家赶来,老两口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手里捧着李红的黑白照片,指尖早已被泪水浸得发皱起了皮。
上午九点,法槌“咚”的一声落下,高承勇被法警押进法庭。他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头发剃得很短,露出光洁的头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悔意,仿佛即将接受审判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当审判长用沉稳而庄重的声音念出“被告人高承勇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时,法庭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声——崔金梅的母亲当场瘫倒在椅子上,旁边的亲戚连忙扶住她;王芳抱着小雅泪流满面,泪水打湿了孩子的头发;李红的父亲老泪纵横,双手颤抖着抚摸着照片,反复念叨着“闺女,你可以瞑目了,坏人遭报应了”。
高承勇听到判决结果时,嘴角竟微微上扬,像是在嘲笑这场审判,又像是在为自己的“落幕”感到解脱。法警押着他往外走时,他突然用力挣脱,回头看向原告席,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扫过崔金梅母亲的脸,吓得老人浑身发抖,嘴里喃喃着“杀人凶手,别过来”。张建国坐在旁听席上,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指节泛白——这个冷血的凶手,到最后都没有一丝愧疚,他毁掉的不仅仅是三条鲜活的生命,更是三个家庭一辈子的希望和未来。
庭审结束后,崔金梅的母亲被人搀扶着走出法庭,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老人却睁着眼睛不肯闭眼,像是要把这“正义”的时刻刻进心里。她拉着张建国的手,干枯的手指冰凉,声音哽咽:“张警官,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家金梅讨回公道,我……我终于能给她一个交代了,也能跟她死去的爹有个说法了。”张建国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心里一阵发酸,他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语气尽量温和:“大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吃药,金梅在天上看着,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糟践自己。”
王芳抱着小雅走到张建国面前,孩子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小眉头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害怕。“张警官,小雅昨晚又哭着找妈妈,说梦到妈妈给她买水果糖了,还说要带她去公园玩滑梯。”王芳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我跟她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等她长大了,妈妈就会回来给她带好多好多糖,可我知道,这都是骗她的,我怕她太小,承受不住失去妈妈的痛苦。”张建国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布娃娃,娃娃穿着粉色的裙子,眼睛圆圆的,很是可爱,他递给小雅:“这是给小雅的,告诉她,警察叔叔会像妈妈一样保护她,以后叔叔经常来看她,陪她玩。”
李红的父母捧着照片,对着张建国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久久没有直起来。“张警官,谢谢你,谢谢你不放弃,帮我们家李红抓到了凶手。我们明天就带李红回家,把她葬在老家的山坡上,旁边就是她妈妈的墓,这样她们娘俩也能做个伴。”李红的母亲声音沙哑,脸上的泪水还在不停地流,“我们老两口没什么本事,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只能给你鞠个躬,祝你平平安安的。”张建国连忙扶起老两口,眼眶有些发热:“大爷大妈,快别这样,这是我们的职责。路上注意安全,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帮你们想办法。”
送走受害者家属后,张建国回到公安局,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老陈拿着一份厚厚的报告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张队,高承勇的心理评估报告出来了,我刚从省厅拿回来。心理医生说他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障碍,缺乏基本的共情能力,把杀人当成一种‘解压方式’,还说他在审讯时提到,早在1986年,他就有过跟踪女性的行为,当时还准备对一个女工下手,只是因为对方突然遇到了熟人,才没敢动手,后来就把这事压了下来,没跟任何人说。”老陈把报告放在张建国桌上,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医生分析,他的这种心理问题,可能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他小时候经常被父亲打骂,还被同学欺负,心里积压了太多的负面情绪,长大后又遇到工作不顺,这些情绪就爆发了,最终走向了极端。”
“1986年……”张建国皱着眉头,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击,“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如果当时有人发现并干预,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三起凶案了。还有,他家里的经济条件虽然不算好,但也能维持生活,不至于到要报复社会的地步,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老陈点了点头,坐在张建国对面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水:“我也觉得不对劲,之前跟他妻子张桂兰聊天时,她提到高承勇在1985年的时候,因为工作失误被厂里处分过,还跟车间主任大吵了一架,从那以后,他的性格就变得越来越孤僻,不愿意跟人交流,有时候还会莫名发脾气。我怀疑,那次处分可能是他心理扭曲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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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国立刻让小李去机床厂,调取高承勇1985年的处分记录,还有当时的相关证人证词。下午三点,小李满头大汗地拿着一份泛黄的记录回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张队,高承勇1985年确实出了事故,他在操作机床的时候,因为分心,导致一台价值十几万的机床损坏,厂里给他记了大过,还扣了他三个月的工资,这对他来说打击很大,因为他当时正准备攒钱给儿子治病。他当时跟车间主任吵得特别凶,说主任是故意针对他,还扬言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后来还是厂长出面调解,这事才平息下来,但他心里一直记恨着车间主任。”
“故意针对他?”张建国拿起记录仔细看了起来,上面详细记录了事故的经过和处理结果,“车间主任是谁?现在还在机床厂吗?能不能联系上他,跟他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车间主任叫刘志强,两年前因为身体不好退休了,现在住在机床厂家属院,离咱们局不远。”小李回答,“我已经跟他儿子联系过了,他儿子说刘志强愿意跟我们聊聊高承勇的事,还说有些情况可能对我们有帮助。”
下午四点,张建国和小李带着水果,来到刘志强家。刘志强家住在一楼,院子里种着几棵月季花,开得正艳。听到敲门声,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蓝色衬衫的老人打开了门,正是刘志强。他看到张建国一行人,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屋里:“张警官,快进来坐,我早就等着你们了。关于高承勇的事,我知道的都跟你们说,那小子当初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老式的木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刘志强年轻时的照片。坐下后,刘志强给他们倒了水,然后缓缓开口:“高承勇这个人,性格太偏激了,还特别自卑,别人稍微说他一句不好,他就记在心里,觉得别人看不起他。1985年那次事故,明明是他自己上班时间走神,跟同事聊天,才导致机床损坏,却说是我故意针对他,还到处跟其他同事说我收了好处,故意刁难他。后来厂里给他处分,他就更恨我了,有一次在食堂吃饭,他故意把热汤洒在我身上,还恶狠狠地说我‘活该倒霉’,要不是其他同事拉着,他说不定还会动手打我。”
“他除了跟你有矛盾,跟其他同事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跟谁结过仇?”张建国追问,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跟谁的关系都不好,他总觉得别人都在议论他、嘲笑他,同事们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不睬,整天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像个闷葫芦。有时候还会盯着女同事看,眼神特别吓人,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毛。”刘志强回忆道,“有一次,我们车间的一个女同事,叫赵秀,跟他开玩笑,说他穿的衣服太旧了,该买件新的了,他当场就翻脸了,拍着桌子跟赵秀吵架,说赵秀‘狗眼看人低’,还说要‘教训教训她’,后来被车间里的老工人拉开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跟他开玩笑了。”
张建国又问了几个关于高承勇平时生活习惯、人际交往的问题,刘志强都一一详细回答了。离开刘志强家后,张建国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高承勇的犯罪,不仅仅是因为工作不顺和生活压力,更多的是源于他内心深处的自卑和偏激,他把自己的失败和不幸都归咎于别人,用伤害无辜者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怨恨,这样的人,即使没有1985年的处分,也迟早会因为其他小事走上犯罪的道路,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晚上七点,张建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了晚饭,两菜一汤,都是他爱吃的。儿子小明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看到他回来,立刻兴奋地跑过来:“爸爸,你回来啦!今天老师表扬我了,说我作业写得好!”张建国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心里的疲惫消散了不少。妻子连忙接过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今天庭审结束了,结果怎么样?那个凶手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高承勇被判了死刑,很快就会执行。”张建国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是看到受害者家属的样子,心里特别不好受,她们这一辈子,都被毁了。”
妻子沉默着,给张建国盛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你已经尽力了,别太自责了。那些家属虽然痛苦,但至少凶手得到了惩罚,她们心里能好受一些,慢慢会好起来的。你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家里还有我和小明呢。”张建国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全是白天庭审时受害者家属的样子。他想起崔金梅母亲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样子,想起小雅眼角的泪痕,想起李红父母苍老而悲伤的脸——这些画面,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释怀。
7月10日,是高承勇的死刑执行日。张建国没有去现场,他觉得没有必要,凶手的伏法是必然的,他更想把时间花在那些需要安慰的受害者家属身上。他带着一束白色的菊花,来到了崔金梅、王丽、李红的墓前。墓地在城郊的山上,很安静,周围种着很多松树,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墓碑上的照片,三个女孩笑得格外灿烂,眼神清澈,仿佛从未经历过那些黑暗和痛苦。张建国把菊花放在每个墓碑前,然后蹲下身,轻声说:“凶手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们可以安心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了,你们在天上好好的,保佑你们的家人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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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墓前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起身离开。下山的路上,他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说说笑笑,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像极了年轻时的崔金梅和王丽。张建国心里一阵感慨,他多么希望,那三个女孩也能像这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遭遇那样残忍的对待。
8月15日,张建国在办公室整理案卷时,收到了一封来自陕西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很工整,是李红的父亲写的。信里说,他们已经顺利把李红葬在了老家的山坡上,旁边就是李红母亲的墓,每天早上,他们都会去墓前给李红和她母亲打扫卫生,放上新鲜的野花,跟她们说说家里的事,比如家里的玉米长势很好,邻居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之类的。信的最后,老人写道:“张警官,谢谢你,是你让我们看到了正义,也让我们有勇气继续活下去。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你祈祷,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好人有好报。”
张建国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抽屉里,跟之前的案卷放在一起。他又想起了小雅,不知道孩子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适应幼儿园的生活。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芳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王芳的声音比之前轻快了一些:“张警官,是你啊,最近还好吗?”“我挺好的,就是想问问小雅的情况,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听话?”张建国问道。“挺好的,已经适应幼儿园的生活了,还交了几个好朋友,老师也经常表扬她,说她画画得好。”王芳笑着说,“就是有时候晚上睡觉前,还会跟我说起妈妈,说想妈妈了,我就跟她讲妈妈的故事,告诉她妈妈是个勇敢、善良的人,她要向妈妈学习,做个好孩子。”张建国听着,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他跟王芳聊了几句,叮嘱她有困难随时找他,然后才挂了电话。
9月1日,是学校开学的日子。张建国特意提前下班,去商场给小雅买了一个新书包和几本书,书包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小雅喜欢的卡通图案。他来到小雅所在的幼儿园,正好赶上幼儿园放学,孩子们排着队,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校门。张建国一眼就看到了小雅,她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小书包,正跟旁边的小朋友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容。
小雅也看到了张建国,立刻兴奋地跟老师说了一声,然后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说:“警察叔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来看我的?”“是啊,叔叔来给你送开学礼物,祝你新学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张建国蹲下身,把书包和书递给小雅,“你看,这是你喜欢的卡通图案,喜欢吗?”“喜欢!谢谢叔叔!”小雅开心地接过书包,抱在怀里,像宝贝一样。王芳也走了过来,笑着说:“张警官,太谢谢你了,每次都让你破费。”“不用客气,孩子开心就好。”张建国笑着说,他跟小雅和王芳聊了一会儿,看着她们母女俩走远,才转身离开。
离开幼儿园后,张建国走在街道上,秋天的风有些凉爽,吹在脸上很舒服。街道两旁的树叶开始泛黄,一片片飘落下来,像蝴蝶一样。路边的商店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人们来来往往,脸上带着笑容,一派祥和的景象。张建国心里感慨万千,这座城市,经历了那些黑暗的岁月后,正在慢慢恢复平静,人们的生活也渐渐回到正轨。他知道,作为一名警察,他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份平静,不让那些悲剧再次上演,让每一个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都能安心地工作、生活、享受幸福。
然而,张建国不知道的是,在白银市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一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正站在树影下,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冰冷的笑。男人的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已经被执行死刑的高承勇。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高承勇的脸,声音低沉而沙哑:“兄弟,你虽然走了,但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那些警察把你害死了,我要替你报仇,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我会跟你一样,找那些单身女工下手,让她们为你陪葬,让整个白银市都知道你的名字。”
这个男人,正是高承勇的远房表弟高承强。他从小就跟高承勇一起长大,对高承勇言听计从,把高承勇当成自己的偶像。高承勇被抓后,他觉得是警方“逼死”了高承勇,心里充满了怨恨和愤怒,于是决定模仿高承勇的作案手法,继续杀人,给警方制造麻烦,也算是给高承勇“报仇”。他偷偷观察高承勇的作案细节,模仿他的笔迹写威胁纸条,还特意买了跟高承勇一样的解放牌皮鞋和羊毛劳保手套,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而此时的张建国,还不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他依旧每天忙碌在工作岗位上,处理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案件,接待着前来报案的群众,保护着这座城市的安全。他以为,高承勇的伏法,会让白银市彻底摆脱阴影,回归平静,却没想到,黑暗的种子早已在某个角落悄悄生根发芽,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次破土而出,给这座城市带来新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