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还没歇,刑警队办公室的灯亮到了后半夜。陆野指尖夹着那张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单,纸张边缘被指尖磨得发毛,目光死死钉在9月12日那笔标注“货款”的转账记录上——金额58万,付款方是罗大美的个人账户,收款方备注是“余某生”。
“余某生,全名叫余金生,42岁,做美妆供应链起家,三年前跟罗大美有过合作,就是小周说的那批面膜。”小李把一份档案袋放在桌上,抽出里面的资料,“我们查了余金生的底细,他最近半年欠了不少债,光高利贷就有30多万,还被供货商起诉过两次,账户里只剩几千块钱,上周刚把名下的车抵押了。”
陆野拿起余金生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留着寸头,脖子上戴着一条粗金链,嘴角勾着笑,眼神却透着股算计的冷意——跟王老爷子描述的“余哥”一模一样。“58万货款,罗大美为什么转给一个负债累累的人?”他手指敲了敲流水单,“查这笔钱的去向,还有余金生最近的通话记录,特别是9月17日当天。”
小李刚要起身,技术科的同事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检测报告:“陆队,红薯窖里发现的血迹确认是罗大美的,还有那块碎布料,跟他衣架上那件孔雀蓝亮片旗袍的材质完全一致。另外,我们在红薯窖底部的泥土里,提取到了三枚不同的鞋印,其中一枚,跟余金生抵押车辆时留下的鞋印模板,纹路重合度92。”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沉了下来。陆野捏着报告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另外两枚鞋印呢?”
“一枚是女式高跟鞋的印子,品牌是某轻奢款,查了销售记录,最近三个月本市只有12个人买过,其中一个叫沙玉姣,是余金生的情人,无业,经常跟余金生一起出入;另一枚是男式运动鞋,尺码42,我们还在比对数据库,但根据鞋底的磨损程度,应该是经常走土路的人。”
“沙玉姣……”陆野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个名字,“立刻去查沙玉姣的行踪,还有余金生9月17日之后的去向,他不可能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罗大美的姐姐罗丽匆匆赶到刑警队,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眼睛红肿,声音带着哭腔:“警察同志,这是我今天在大美公寓里找到的,他平时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里面。”
陆野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叠合同和几张纸条。最上面的一张纸条是罗大美手写的,字迹清秀,写着“余金生欠货款32万,约定9月15日前还,若不还,走法律程序”,日期是8月28日。下面还压着一份合作协议,是罗大美和余金生今年7月签的,协议里写着罗大美预付58万货款,余金生负责提供一批进口美妆产品,交货时间是9月10日。
“预付58万,余金生没交货?”陆野抬头问罗丽。
罗丽点点头,抹了把眼泪:“大美跟我提过,说余金生拖着不交货,也不退款,他本来打算9月18日去法院起诉的。9月15号那天,大美还跟我打电话,说余金生找他谈,说愿意先还10万,让他再宽限几天,大美心软,就答应了……没想到,才过了两天,他就……”
话没说完,罗丽就哭出了声。陆野看着那张手写的纸条,心里的线索突然串了起来:余金生欠着高利贷,又拿了罗大美的58万货款不交货,罗大美要起诉他——对余金生来说,罗大美就是个“麻烦”,只要罗大美消失,这笔58万的货款,还有他欠的32万,就都不用还了。
“9月17日当天,余金生给罗大美打电话,说谈合作,其实是想骗他出来,解决这个‘麻烦’。”陆野放下纸条,“小李,查余金生和沙玉姣的通话记录,看看9月17日之后,他们跟谁联系过,特别是有没有往外地打电话,或者订过车票、酒店。”
凌晨一点,小李拿着新的调查结果跑进来:“陆队,有发现!余金生9月17日下午三点多,给一个叫杨恒的男人打过电话,杨恒是余金生的发小,在郊区开了个废品回收站,平时经常帮余金生跑腿,而且他穿的运动鞋,就是42码的!我们还查了沙玉姣的账户,9月18日早上,她的账户里突然多了12万,是从一个匿名账户转过来的,而这个匿名账户的开户人,之前跟余金生有过高利贷往来!”
“杨恒……”陆野在余金生的档案里翻出杨恒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身材瘦高,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老实巴交,跟“废品回收站老板”的身份很搭——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很可能是帮余金生埋尸的同伙。
“余金生、沙玉姣、杨恒,三个人,正好对应红薯窖里的三枚鞋印。”陆野站起身,抓起外套,“走,去郊区废品回收站,找杨恒!”
警车在雨夜里疾驰,窗外的路灯飞速后退,像一道道模糊的光带。陆野看着窗外的雨,想起红薯窖里那枚刻着“美”字的耳钉,想起罗大美手写纸条上的字迹,心里的火气越来越盛——一个信任朋友的人,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就这样被所谓的“朋友”算计,最后可能连性命都没了。
凌晨两点半,警车停在郊区的废品回收站门口。回收站很大,里面堆着小山一样的废品,只有一间小平房亮着灯,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陆野示意同事们隐蔽,自己则悄悄绕到小平房后面,透过窗户往里看——里面有个男人正坐在桌前喝酒,正是杨恒。
杨恒面前放着一个白酒瓶,杯子里的酒已经空了大半,他脸色通红,眼神涣散,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陆野竖起耳朵,隐约听到“金生”“红薯窖”“钱”之类的字眼,心里一紧,立刻给同事们打了个手势。
几个刑警迅速冲上前,踹开小平房的门。杨恒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酒洒了一地。他抬头看到穿着警服的陆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身就要往后面的废品堆跑,却被刑警们一把按住。
“杨恒,别动!”陆野走到他面前,声音冷得像冰,“9月17日下午,你跟余金生、沙玉姣一起,把罗大美骗到老巷的巷子里,然后把他带到红薯窖,对不对?”
杨恒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陆野拿出余金生和沙玉姣的照片,放在他面前:“你别想狡辩,红薯窖里有你的鞋印,余金生当天还跟你通过电话。说,罗大美现在在哪儿?余金生和沙玉姣去了哪里?”
杨恒看着照片,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声音带着哭腔:“是……是余金生逼我的!他说要是我不帮他,就把我欠他的10万块钱都要回去,还说要找高利贷收拾我……”
“说重点!”陆野喝了一声。
“9月17号上午,余金生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老巷口的糖水铺附近等着,说要带我去办点事。我到了之后,看到他和沙玉姣跟罗大美在一起,罗大美还笑着跟我打招呼,说‘是余哥的朋友啊’……后来,余金生说要去巷子里取样品,让我跟着。到了巷子深处,余金生突然从后面勒住罗大美的脖子,罗大美挣扎着喊‘余哥,你干什么’,沙玉姣就上去捂住他的嘴……”
杨恒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恐惧:“我当时吓傻了,余金生说‘不想死就过来帮忙’,我……我就上去按住了罗大美的腿。罗大美看着我,眼神里都是不敢信,还说‘我把你们当朋友,你们怎么能这样’……后来,罗大美就没气了。余金生说红薯窖隐蔽,让我跟他一起把罗大美抬进去,埋在里面……”
“余金生和沙玉姣现在在哪里?”陆野追问,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罗大美那句“我把你们当朋友”,像针一样扎在心里。
“余金生说要去外地躲躲,9月18号早上,他让沙玉姣给了我5万块钱,说让我别乱说话,然后就带着沙玉姣走了,说是去邻省的一个朋友家,具体地址我不知道……”杨恒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余金生给我的钱,我没敢花,警察同志,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帮他……”
陆野接过银行卡,递给旁边的同事,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痛哭的杨恒——这个被金钱和威胁裹挟的帮凶,终究还是成了刽子手的帮凶。他转身走出小平房,外面的雨还在下,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的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却照不亮红薯窖里的黑暗,也照不亮那些被欲望吞噬的人心。
“小李,立刻联系邻省警方,布控拦截余金生和沙玉姣,重点查余金生在邻省的所有社会关系,还有他们可能落脚的酒店、民宿。”陆野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电话,“局长,罗大美失踪案有突破,嫌疑人余金生、沙玉姣、杨恒已锁定,杨恒已抓获,余、沙二人在逃,请求跨省协查……”
电话那头传来局长肯定的答复,陆野挂了电话,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雨渐渐小了,风里带着一丝凉意,他想起罗大美社交账号上那些阳光明媚的视频,想起他对着镜头笑着推荐美妆产品的样子,想起他说“要把美好带给大家”——可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却死在了自己信任的朋友手里,死在那个黑漆漆的红薯窖里。
“一定要抓到余金生和沙玉姣。”陆野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罗大美说,“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远处的警笛声响起,朝着邻省的方向驶去,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这场由“货款”引发的阴谋,由“信任”埋下的杀机,终究要在法律的制裁下,露出最丑陋的真相。而那个在红薯窖里逝去的生命,也终将等到迟到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