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回复的演出消息
秋分后的雨缠了整座城三天,淅淅沥沥的雨丝把老城区的青石板泡得发亮,也把化妆间里的空气浸得发潮。下午四点,助理小周第三次拿起手机,屏幕上“罗大美”的对话框依旧停在9月17日下午两点零三分——对方发了张自拍,镜头里是刚画完的演出妆,眼尾扫着碎钻,唇上涂着正红色哑光唇膏,背景是挂满亮片旗袍的衣架,配文是带着惯有俏皮的“今晚场冲!等我收工带奶茶,你最爱的芋泥波波加双份奶盖~”。
这是罗大美最后一条消息。
小周攥着手机的指尖泛了白,指腹反复蹭过屏幕上那张笑脸,连带着心里的慌劲儿也越来越沉。化妆间是罗大美租了三年的老地方,在老巷深处的二楼,窗外爬着枯萎的爬山虎,墙角的老式空调嗡嗡转着,吹出来的风还带着夏末残留的热气。衣架上还挂着他今晚要穿的孔雀蓝亮片旗袍,领口绣着精致的珍珠串,下摆垂着流苏,是他上周特意找裁缝改的款式,说“今晚台下有粉丝专门来看这件”;梳妆台上的粉饼盒开着盖,浅杏色的粉扑上还留着指印,定妆喷雾的喷头沾着细闪,旁边放着半支没拧上盖的唇釉——都是他出门前常用的东西,唯独那只装着身份证、银行卡和车钥匙的黑色皮质随身包,不见了踪影。
“周姐,台下观众都进场了,罗老师还没到吗?”门口传来场务小张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导演刚才来问了,说开场前半小时得走台呢。”
小周猛地回神,把手机揣进兜里,强压着嗓子里的颤音:“再等等,他……他上午说有个朋友找他谈合作,约在老巷口的糖水铺,可能路上堵车了。”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老巷到演出场地开车只要十五分钟,就算堵车,也不该两个小时没消息,更不该连电话都不接。她刚才已经打了八通电话,每次都只响两声就被挂断,最后干脆直接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小张皱着眉:“谈合作?罗老师不是说今晚演出最重要吗?上周还跟我们说‘除非天塌下来,不然绝不耽误上场’。”
这话像根针,扎得小周心里更慌。她想起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罗大美刚画完一半妆,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余哥”两个字。他接电话时笑得很熟络,语气轻松:“余哥啊,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美妆合作?行啊,我正好最近想找个靠谱的品牌联名。你在哪儿?老巷口的糖水铺?成,我这就过去,正好还能喝碗你最爱的绿豆沙。”
挂了电话,罗大美对着镜子补了点口红,抓起随身包就往外走,路过小周身边时还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我回来,这单要是成了,给你涨工资,咱们今晚演出完去吃火锅!”
那是小周最后一次见他。
“我去找找他。”小周抓起外套,快步往楼下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糖水铺看看,说不定他还在那儿。
老巷口的糖水铺开了二十多年,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姓王,跟罗大美很熟,知道他爱喝红豆双皮奶,每次来都特意多放两勺红豆。小周赶到时,雨还没停,铺子里没几个客人,王老爷子正坐在柜台后算账,看到小周进来,抬头笑了笑:“找罗大美啊?他上午来过,跟三个朋友一起。”
“三个朋友?”小周心里一紧,“什么样的朋友?”
“两男一女。”王老爷子放下算盘,回忆着,“一个戴金链子,穿黑色夹克,看着挺壮实的,罗大美喊他‘余哥’;另一个男的瘦高个,戴眼镜,话不多,一直坐在那儿玩手机;女的穿红色连衣裙,烫着卷发,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包。他们进来点了三碗绿豆沙,一碗红豆双皮奶,罗大美吃双皮奶的时候还跟我开玩笑,说‘王爷爷,您这双皮奶越来越好吃了,下次我带粉丝来给您捧场’。”
“后来呢?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十一点半吧。”王老爷子指了指铺子斜对面的巷子,“那个‘余哥’说要带罗大美去隔壁巷子里取样品,说‘合作的产品样机在车里,就在巷子里停着,省得你再跑一趟’。罗大美没多想,跟着他们就走了,走之前还跟我挥了挥手,说‘王爷爷,晚上演出完再来喝’。”
小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条窄窄的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巷口没有路灯,墙面上满是涂鸦,地上堆着废弃的纸箱和塑料瓶,平时很少有人走——更重要的是,她记得罗大美提过,那条巷子是监控死角,因为两侧都是老居民楼,线路老化,之前物业装过监控,后来坏了就一直没修。
“他们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吵架或者争执之类的?”小周追问。
王老爷子摇了摇头:“没有啊,看着挺和气的,那个‘余哥’还帮罗大美撑着伞,走的时候有说有笑的。对了,罗大美走的时候好像忘了拿伞,他那把黑色的折叠伞还在这儿呢。”老爷子从柜台下拿出一把伞,黑色的伞面上印着小雏菊图案,确实是罗大美常用的那把。
小周接过伞,指尖触到冰凉的伞面,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罗大美是个很细心的人,从来不会忘记带伞,尤其是这种阴雨天——除非,他走的时候很匆忙,或者……根本不是自愿走的。
她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报警电话:“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我的老板罗大美……失踪了。”
下午五点半,刑警队的车停在了老巷口。带队的是陆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警服,身材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得像鹰。他刚从另一个案发现场赶过来,身上还带着雨丝,一到地方就直奔糖水铺,跟小周和王老爷子分别了解了情况,又去了那条监控死角的巷子。
巷子很窄,地面坑坑洼洼的,积着雨水,踩上去会溅起水花。陆野蹲在地上,拿出手电筒,仔细查看地面上的痕迹。雨下了三天,很多脚印都被冲模糊了,但他还是在靠近巷子深处的地方,发现了一点异常——青石板缝里卡着一枚细碎的水钻,银色的,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水钻夹起来,放在证物袋里,抬头问小周:“罗大美今天穿的衣服上,有没有这种水钻?”
小周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点头:“有!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色的针织开衫,袖口和下摆都缝着这种水钻,是他前几天刚买的,说‘配旗袍好看’。”
陆野“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巷子尽头是一扇紧锁的铁门,门后是片荒地,长满了齐腰高的野草,风一吹,草叶晃得厉害,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渗人。他在铁门附近的地面上,又发现了半枚模糊的鞋印,鞋底沾着褐色的泥土,看起来像是从荒地那边带过来的。他让技术科的同事拍下鞋印,又蹲下身,用手指捻了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泥土里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点淡淡的红薯窖特有的土腥味。
“这片荒地后面,是不是有红薯窖?”陆野问跟在后面的社区网格员。
网格员点头:“对,以前是村里的老红薯窖,有十几个呢,后来村里拆迁,人都搬走了,红薯窖就废弃了,平时没人去。”
陆野站起身,目光扫过那片荒地:“派人去荒地和红薯窖那边看看,仔细搜查,尤其是有没有拖拽痕迹或者血迹。”
“是!”旁边的刑警应了一声,立刻带着人往荒地走去。
陆野转身回到巷子口,看向小周:“你刚才说,找罗大美谈合作的人叫‘余哥’,你知道他的全名吗?或者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住址之类的信息?”
小周想了想:“我不知道全名,只知道罗老师喊他‘余哥’,好像是做美妆供应链的,之前罗老师跟他合作过一次,进了一批面膜,说质量还不错。联系方式……罗老师手机里应该有,但他手机现在打不通,也不知道在哪儿。”
“罗大美的社交账号呢?”陆野又问,“他是网红,平时应该会在社交平台发动态,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起过冲突?或者提到过这个‘余哥’?”
“没有冲突。”小周摇了摇头,“罗老师性格挺好的,很少跟人吵架,粉丝都知道他脾气好。社交平台上,他最近发的都是演出和美妆分享,没提到过‘余哥’。不过……”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概半个月前,我听他跟人打电话,好像提到‘货款’的事,语气有点不高兴,说‘当初说好的账期,怎么又拖’,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余哥’有关。”
陆野皱了皱眉,拿出笔记本记下:“货款纠纷……这可能是个突破口。你现在联系罗大美的家人,让他们尽快过来,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他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这个‘余哥’的信息。另外,查一下罗大美的银行流水和转账记录,看看最近有没有大额资金往来,特别是今天下午之后。”
“好,我现在就联系他家人。”小周连忙掏出手机。
雨还在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口的路灯亮了,昏黄的灯光透过雨丝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陆野站在巷子口,看着技术科的同事在荒地里忙碌,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罗大美的失踪,恐怕不是简单的“谈合作迟到”,那个他信任的“余哥”,还有跟“余哥”一起的两个人,很可能就是把他拖进暗处的人。
他想起刚才在巷子里发现的那枚水钻,还有那半枚沾着红薯窖泥土的鞋印——这两个线索,像是黑暗里的两个点,隐约连成了一条线,指向那个废弃的红薯窖,也指向一场可能早已预谋好的恶意。
“陆队!”远处传来刑警的喊声,“荒地那边的红薯窖里,发现了一点东西!”
陆野立刻快步走过去。那是个隐藏在荒草深处的红薯窖,洞口用木板盖着,木板上堆着枯枝败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刑警已经把木板移开,用手电筒往里面照——红薯窖很深,大概有三四米,底部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堆着一些杂物。
“陆队,你看这个!”一个刑警用镊子从红薯窖边缘夹起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陆野接过来一看,是一枚银色的耳钉,款式很别致,是个小小的星星形状,上面还刻着一个“美”字——是罗大美的。小周之前提过,他左耳上总戴着这枚耳钉,说是粉丝送的,他很喜欢,从来没摘下来过。
耳钉的背面,还沾着一点褐色的泥土,跟刚才在铁门附近发现的泥土一模一样。
陆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抬头看向黑暗的红薯窖底部,手电筒的光在里面扫过,照亮了散落的杂物,也照亮了底部潮湿的泥土——那里,似乎有一片泥土的颜色,比周围更深。
“准备绳索,下去看看。”陆野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雨还在下,风从荒地吹过,带着寒意。小周站在远处,看着刑警们准备下红薯窖,心里的慌劲儿越来越重,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罗大美早上出门时的笑容,想起他说“演出完去吃火锅”,想起他拍着自己的肩膀说“涨工资”——那些画面还很清晰,可现在,这个人却可能被困在那个黑漆漆的红薯窖里,生死未卜。
她攥紧了手里的黑色折叠伞,伞面上的小雏菊图案被雨水打湿,模糊不清。就像此刻的真相,隐藏在黑暗和雨水里,让人看不清,却又让人心里发寒。
陆野看着技术科的同事顺着绳索慢慢往下爬,手电筒的光在红薯窖底部移动。他知道,接下来发现的东西,很可能会揭开罗大美失踪的真相,也很可能会带来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结果。但无论如何,他必须找到真相,找到那个把信任变成利刃的“朋友”,给罗大美,给所有关心他的人,一个交代。
红薯窖底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同事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带着几分凝重:“陆队,这里……发现了血迹,还有一块撕碎的布料,像是旗袍上的。”
陆野的心猛地一沉。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乌云密布,雨还没有停的意思。这场秋雨,似乎要把所有的罪恶和秘密,都冲刷进黑暗的泥土里。但他知道,只要有一丝线索,他就不会放弃,一定会把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