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武昌血战(1 / 1)

二月十七日,辰时,武昌城外

长江北岸,八万明军列阵如林。

晨雾尚未散尽,初春的寒气里带着水汽,凝结在士兵的铠甲和刀锋上,反射出冰冷的微光。李远骑在马上,背后是临时赶制的“靖北”大旗——虽然爵位已削,但将士们仍习惯这么称呼他。他肩背的伤被厚实的铠甲遮盖,但每一次马匹颠簸,都让纱布下的皮肉传来尖锐的刺痛。

“大人,各部均已就位。”陆炳策马而来,甲胄铿锵,“武胜门外,两千架投石机、三百架连弩车已布置完毕。文昌门、平湖门、汉阳门外,各有一队冲车待命,每队五辆,共计十五辆。”

李远举起单筒望远镜。武昌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高耸的轮廓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城头上,隐约可见守军走动,旌旗招展,其中最大的一面绣着金色的“宁”字。

“宁王果然把主力调到了武胜门。”李远放下望远镜,“传令下去,辰时三刻,武胜门方向发起佯攻。投石机抛射石灰桶,连弩车压制城头。记住,声势要大,但伤亡要小。”

“是。”

陆炳领命而去。李远调转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朱清瑶。她穿着特制的轻甲,外罩深青色披风,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英气逼人。

“清瑶,你带五百人,守在汉阳门外三里处的树林里。”李远低声道,“那里地势高,可以俯瞰整个战场。如果我这边有变,或者严嵩有别的诡计,你要第一时间发现并应对。”

朱清瑶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上前线的。倒是你,伤还没好,别逞强。”

李远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两副铁手套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等我回来。”

“一定。”

辰时三刻,战鼓擂响。

武胜门外,两千架投石机同时发动。那是令人窒息的场面——两千个装满石灰粉的竹筐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两千道弧线,像一片灰白色的云,朝着武昌城墙扑去。

“放——”

轰!

竹筐落地炸开,灰白色的粉末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段城墙。风不大,东南风轻拂,正好将粉尘吹向城内。

“咳咳咳——”

“我的眼睛!”

城头上,守军猝不及防。石灰粉混着辣椒粉、痒痒草粉,钻进眼睛、鼻子、嘴巴。士兵们涕泪横流,咳嗽不止,皮肤接触到粉尘的地方开始发红发痒。有人慌乱中摘下头盔抓挠,却把粉末抹进了头发里,更痒了。

“不许退!不许退!”军官嘶吼着,自己却也在剧烈咳嗽,“弓箭手!放箭!放箭啊!”

但城下的明军早有准备。三百架连弩车同时发射,三千六百支箭矢腾空而起,组成密集的箭雨,覆盖了城头每一寸空间。守军刚探出头想反击,就被箭雨逼了回去。

与此同时,真正的杀招在另外三个方向悄然启动。

文昌门外,五辆特制的冲车缓缓推向城墙。这些冲车长两丈、宽一丈二,车顶是四十五度斜坡,铺了三层浸湿的牛皮。车身包着铁板,车轮是实心的,车底装了一千斤的配重石头。每辆车由三十名壮汉推动,吱呀作响,但异常稳固。

“一百步——”冲车队的指挥官低声报数,“九十步——八十步——”

城头上,留守的守军发现了这些庞然大物。

“敌袭!文昌门有敌袭!”

“放箭!扔滚石!”

箭矢叮叮当当射在铁板上,大部分滑开。滚石砸在倾斜的车顶,顺着斜坡滚落,只留下浅浅的凹痕。

“七十步——六十步——准备点火!”

每辆冲车的侧面都有六个发射孔,里面装着小型的火龙出水。这些火箭射程只有三十步,但足够压制近距离的守军。

“放!”

三十支火箭呼啸而出,直奔城头。守军没想到冲车还会反击,顿时乱作一团。几名弓箭手被火箭射中,惨叫着从城头坠落。

“五十步——加速!撞!”

三十名壮汉齐声怒吼,推动冲车猛冲。车头的撞木裹着铁皮,前端是锋利的锥形。巨大的惯性加上配重的稳定,让冲车像一头狂暴的铁牛,狠狠撞向城门。

咚!

第一声闷响,城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退!再撞!”

冲车后退十步,再次加速。

咚!咚!咚!

连续三次撞击,厚重的城门终于出现裂缝。门后的守军慌了,有人想用木杠加固,但撞木的力量太大,木杠应声而断。

“轰天雷准备!”指挥官大喊。

冲车顶部的活门打开,两名士兵抬出一个铁球——正是李远设计的轰天雷。点燃引信,奋力一抛。

铁球划过弧线,落在城门内侧。

轰隆——

巨响震天,火光夹杂着铁片四溅。门后的守军倒下一片,哀嚎四起。城门本身也被炸得摇摇欲坠。

“最后一撞!”

冲车退到二十步外,这次推车的士兵换了一批,都是最精壮的汉子。他们赤着上身,肌肉贲张,推着冲车全力冲刺。

咚——

这一次,城门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刺耳声响,厚重的城门向内倒下,扬起漫天尘土。

“城门破了!杀啊——”

早已等候多时的明军步兵如潮水般涌来,冲过倒塌的城门,杀进瓮城。

瓮城内部空间狭小,四面都是高墙。按照常规战术,守军应该从城头四面放箭、投石,将攻入瓮城的敌军全歼。但李远早有准备。

“火龙出水,架起来!”

冲进瓮城的明军迅速展开阵型。十二架火龙出水被架在特制的木台上,炮口斜向上,对准四面城墙的垛口。

“放!”

轰轰轰轰——

十二条火龙腾空而起,拖着尾焰,精准地扑向城墙上的守军阵地。瓮城内部空间有限,火箭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城头。守军被炸得人仰马翻,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内城门!撞内城门!”

瓮城的尽头是第二道城门——内城门。这道门更厚,但冲车已经冲了进来。

就在明军准备撞第二道门时,异变突生。

城头上,突然倒下十几桶黑色的液体。液体顺着城墙流下,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是火油!”明军指挥官脸色大变,“撤退!快撤——”

话音未落,火箭从城头射下。

轰!

火油遇火即燃,瞬间化作一片火海。冲车顶部的湿牛皮能防箭,却防不住这种流淌的火焰。火油顺着斜坡流下,在车底堆积燃烧。五辆冲车中有两辆被火焰包围,推车的士兵浑身着火,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灭火!用沙土!”

明军早有预案,立刻有人扛来沙袋,扑灭火焰。但攻势已经被打乱了。

瓮城内的明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前进,内城门尚未攻破;后退,外城门已破,但城头仍有守军。更要命的是,城头开始往下倾倒滚烫的开水、投掷燃烧的柴捆。

“大人,瓮城那边受阻了。”传令兵飞马来报。

李远在武胜门外看得清楚。他眉头紧锁,却并不意外——宁王要是这么好打,早就被灭了。

“传令文昌门,暂停强攻,改为牵制。”李远沉声道,“让平湖门和汉阳门那边加快速度。宁王的火油储备有限,不可能每个城门都倒。”

“是!”

命令刚传下去,又一个传令兵飞奔而来,脸色惨白:“大人,不好了!我们后方发现地雷,运粮队被炸了!”

李远心头一沉:“伤亡如何?”

“三辆粮车被毁,死了七个民夫,伤了十几个。工兵正在排雷,但地雷埋得很密,一时半会儿清不完。”

“严嵩的手笔。”李远冷笑,“想断我粮道?传令下去,所有运粮队改走水路,用船运。陆路暂时封闭,让工兵仔细排查。”

“还有……”传令兵咽了口唾沫,“咱们在江边的取水点,水里有问题。今早喝了江水的弟兄,有一百多人拉肚子,浑身无力。军医说是被人下了巴豆粉。”

李远眯起眼睛。火油、地雷、巴豆粉——宁王这是把所有阴招都用上了。

“传令全军,所有饮水必须煮沸。取水点增加守卫,严防有人投毒。”他顿了顿,“另外,派人去武昌附近的村庄,高价收购干净的井水。百姓愿意卖水的,给双倍价钱。”

“可是大人,咱们的军费……”

“先用我的俸禄垫上。”李远摆手,“快去。”

传令兵领命而去。李远望向武昌城墙,眼神冰冷。

宁王,你确实难缠。但这场仗,我赢定了。

汉阳门外的意外

同一时刻,汉阳门外三里处的树林里。

朱清瑶站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文昌门方向浓烟滚滚,平湖门方向杀声震天,武胜门方向箭矢如雨。三路攻势同时展开,让守军疲于应付。

但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

宁王有三万守军,就算分守九座城门,每座城门也该有三四千人。可现在看来,除了武胜门有重兵把守,其他城门的抵抗都显得有些……敷衍。

像是在故意示弱,诱敌深入。

“郡主。”一名锦衣卫小旗匆匆跑来,“树林东侧发现可疑人影,大概二十多个,穿着百姓衣服,但动作很矫健,不像普通农民。”

朱清瑶心头一跳:“带我去看。”

两人悄悄摸到树林东侧。果然,在一处灌木丛后,二十多个汉子正蹲在地上,从背篓里往外掏东西。借着晨光,朱清瑶看清了——那是油纸包裹的炸药包,还有引信。

“他们要炸什么?”小旗低声问。

朱清瑶顺着那些人目光的方向看去。树林外,是一条通往武胜门方向的官道。官道上,正有一队明军的火炮车缓缓驶过——那是从南京刚运来的十门佛郎机炮,准备用于轰击城墙的。

“他们要炸火炮。”朱清瑶瞬间明白过来,“这些人肯定是严嵩派来的死士。炸掉火炮,我们的攻城能力就减半。”

“要不要动手?”

“等他们出树林再动手。”朱清瑶冷静道,“在树林里打,容易让他们趁乱逃脱。你去通知附近的巡逻队,让他们从两侧包抄。我在这里盯着。”

小旗领命而去。

朱清瑶继续观察。那二十多人已经准备好炸药包,正低声商议着什么。突然,其中一人抬起头,朝她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被发现了?

朱清瑶心念电转,立刻压低身形。但已经晚了——那人吹了声口哨,二十多人同时起身,朝树林外冲去。

“动手!”

朱清瑶当机立断,袖箭连发,放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同时,她从马鞍上摘下弓,搭箭就射。

咻——咻——

又有三人中箭倒地。但剩下的人已经冲出了树林,点燃炸药包,朝着火炮车扔去。

“保护火炮!”

押运火炮的明军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刀迎敌。但炸药包已经扔出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从斜刺里冲出,一脚踢飞了一个炸药包。炸药包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远处的空地上爆炸。

轰!

第二个人影紧随其后,用盾牌挡住了另一个炸药包。炸药包在盾牌上炸开,盾牌碎裂,那人也被震飞出去,但火炮车安然无恙。

是陆炳安排的巡逻队赶到了。

二十多名死士被团团围住,但这些人悍不畏死,见炸药包用不上,就拔出短刀扑向明军,想要近身肉搏。

“放箭!”朱清瑶下令。

树林里,她带来的五百名锦衣卫早已拉满弓弦。箭雨落下,死士又倒下一片。剩下的几人见大势已去,竟然齐齐举刀自刎,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战斗结束,朱清瑶走出树林。火炮车完好无损,押运的士兵伤亡了七八个,不算严重。但她看着那些死士的尸体,心里却沉甸甸的。

这些人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绝不是普通的家丁护院。严嵩手下,还有这么一支力量?

“郡主,您看这个。”一名锦衣卫从一具尸体怀里搜出块木牌。

木牌巴掌大小,正面刻着“丙九”,背面刻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三片叠在一起的甲叶。

“甲三……”朱清瑶喃喃道。

这是“甲三”组织的令牌。丙九,意味着这人是丙字级第九号成员。这个组织渗透之深,远超想象。

“把木牌收好,尸体也抬走,仔细搜查。”朱清瑶吩咐道,“还有,派人去通知李远,就说‘甲三’组织有动作,让他小心内奸。”

“是。”

朱清瑶重新上马,望向武昌方向。战斗还在继续,但她的心已经飞到了李远身边。

严嵩既然能派死士来炸火炮,就肯定还有别的后手。李远在前线,太危险了。

“留一百人看守这里,其余人随我来。”她调转马头,“我们去武胜门。”

“可是郡主,李大人让您——”

“军情有变,不能墨守成规。”朱清瑶打断道,“出发。”

四百名锦衣卫翻身上马,跟着朱清瑶冲出树林,朝着武胜门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起尘土,在晨光中拉出一道烟龙。

宁王的最后一道防线

武昌城内,楚王府。

朱宸濠坐在花园的凉亭里,面前摆着一盘残局。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已经到了收官阶段。

“王爷,文昌门破了第一道城门,但瓮城被火油挡住了。”一名将领匆匆来报,“平湖门那边,明军已经架起云梯,正在登城。汉阳门……汉阳门外发现护国郡主的旗帜,她带了大概四五百人,正朝武胜门方向移动。”

朱宸濠落下一子,头也不抬:“武胜门呢?”

“李远亲自坐镇,攻势很猛,但还没有突破迹象。”

“知道了,退下吧。”

将领躬身退下。亭子里只剩朱宸濠一人,还有侍立在旁的严嵩。

“严先生,你觉得这盘棋,我还能赢吗?”朱宸濠忽然问。

严嵩看着棋盘,小心翼翼道:“王爷的黑棋虽然被白棋围困,但中腹还有一片活棋。若能做活,胜负犹未可知。”

“做活……”朱宸濠笑了笑,“可做活需要气。我现在,还有几口气?”

严嵩不敢回答。

“传令下去。”朱宸濠站起身,背着手走到亭边,望着花园里那株“十八学士”,“放弃文昌门、平湖门、汉阳门。所有守军,全部撤到内城。”

“王爷?!”严嵩大惊,“外城一丢,内城更难守啊!”

“谁说我要守内城?”朱宸濠转过头,眼神平静得可怕,“我要和李远,在武昌城里打一场巷战。他那些攻城器械,在狭窄的街巷里根本施展不开。火油、地雷、陷阱——我要让武昌城变成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所有进来的人。”

严嵩倒吸一口凉气。

巷战,那是战争中最残酷的形式。没有阵型,没有指挥,只有一条街一条街的争夺,一栋房一栋房的厮杀。守军熟悉地形,可以躲在暗处放冷箭、设陷阱。而攻方每一步都可能踩中地雷,每一扇门后都可能藏着刀斧手。

那将是一场血肉磨盘。

“王爷,那城里的百姓……”

“百姓?”朱宸濠笑了,笑容里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严先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善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那些百姓吃我的、喝我的,现在为我牺牲一点,不应该吗?”

严嵩低下头,后背冷汗涔涔。

“去吧,按我说的做。”朱宸濠挥挥手,“另外,把地窖里那些东西都拿出来。李远喜欢玩火,我就陪他玩个大的。”

“是。”

严嵩匆匆离去。朱宸濠重新坐回棋盘前,捡起一颗黑子,轻轻摩挲。

“李远啊李远。”他喃喃自语,“你确实是个奇才。可惜,你选错了主子,也选错了岳父。”

他将黑子落在棋盘中央。

那是一步死棋,但也是整盘棋中,最惊艳的一步。

瓮城血战

武胜门外,李远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大人!文昌门瓮城已突破!守军撤退了!”

“平湖门城墙被轰天雷炸开缺口,我军已经登城!”

“汉阳门守军主动撤退,城门大开!”

三条消息几乎是同时传来。李远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眉头紧锁。

太顺利了。

宁王不是庸才,三万守军也不是纸糊的。这么轻易就放弃外城,必然有诈。

“传令各部,进入外城后,不得冒进。”李远沉声道,“每条街巷都要先派斥候探查,确认没有埋伏才能前进。尤其是要注意地面——严嵩可能埋了地雷。”

“是!”

命令传下去,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不是一纸军令能完全控制的。

最先冲进文昌门的明军,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看见守军撤退,以为敌军溃败,便一股脑追了进去。结果刚追过两条街,就踩中了地雷。

轰!轰!轰!

连环爆炸响起,整条街变成火海。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士兵,瞬间被炸得血肉横飞。

“有埋伏!撤退!撤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两侧的民房窗户突然打开,弓箭手从里面探出身来,箭如雨下。更有守军从屋顶扔下火罐、滚石,砸得明军头破血流。

同样的场景,在平湖门、汉阳门同时上演。

武昌外城的街巷,变成了死亡迷宫。每一条街道都可能埋着地雷,每一栋房屋都可能藏着伏兵。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武胜门这边,李远也遇到了麻烦。

瓮城里的火油虽然被扑灭,但内城门比想象中坚固得多。冲车撞了十几次,城门只是裂开更大的缝隙,却没有倒塌。

“大人,这么撞下去不是办法。”陆炳急道,“冲车的撞木已经开裂了,再撞可能会散架。”

李远看着那道顽固的城门,忽然问:“咱们还剩多少轰天雷?”

“三十七个。”

“全部拿来,堆在城门下面。”

陆炳一愣:“大人,您是要……”

“炸开它。”李远冷冷道,“用三十七个轰天雷,我就不信炸不开一道门。”

“可城门这么厚,万一炸不开,反而把瓮城炸塌了怎么办?”

“那就连瓮城一起炸。”李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瓮城内的弟兄,全部撤出来。留三十个人,把轰天雷堆好,点燃引信后就跑。”

“这太危险了!”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李远翻身上马,“我亲自去点。”

“大人不可!”陆炳和周围的将领齐齐劝阻。

但李远已经策马冲了出去。他冲进瓮城,跳下马,看着那道布满裂缝的城门。

瓮城内,明军已经全部撤出,只剩下三十名死士,正把轰天雷一个个搬到城门下。这些铁球每个重八十斤,三十七个就是两千多斤,堆在一起像座小山。

“大人,您怎么来了?”死士队长惊讶道。

“来送你们一程。”李远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引信接好了吗?”

“接好了,一根主引信,三十七根分引信,保证同时点燃。”

“好。”李远点头,“你们先撤,我殿后。”

“可是——”

“这是军令。”

三十名死士对视一眼,咬牙抱拳:“大人保重!”

他们迅速撤离。瓮城里只剩下李远一人,还有那座轰天雷堆成的小山。

李远走到主引信前。这根引信有拇指粗,用油浸过,燃烧速度很慢,大概能烧三十息。三十息时间,足够他跑出瓮城。

他深吸一口气,点燃引信。

嗤——

火星顺着引信蔓延,像一条火蛇,爬向那座死亡之山。

李远转身就跑。肩背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中崩裂,鲜血浸透纱布,但他顾不上了,只是拼命往外冲。

一息,两息,三息……

他冲出瓮城,冲过城门洞,冲向外面的开阔地。

十息,十一息,十二息……

“大人!快!”陆炳在外面大喊。

李远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扑。

二十息,二十一息……

他扑倒在地,被陆炳一把拖到掩体后面。

三十息。

轰隆隆隆隆——

那不是一声爆炸,而是三十七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巨响震得天摇地动,冲击波掀翻了方圆百步内的所有人。李远感觉耳朵一嗡,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见远处的武昌城墙在剧烈摇晃。

瓮城方向,浓烟冲天而起,砖石如雨点般落下。等到烟尘稍散,所有人都惊呆了——

武昌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不仅是城门,连带着两旁的城墙,都塌了十几丈宽。砖石堆积成斜坡,明军可以直接冲上去。

“城门破了!城墙也破了!”明军欢呼起来。

李远被搀扶起来,耳朵还在耳鸣,但他看清了那个缺口。

“全军——”他用尽全力大喊,“冲锋!”

战鼓擂响,号角齐鸣。八万明军如潮水般涌向那个缺口。守军试图阻挡,但城墙已塌,无险可守,很快就被淹没在人潮中。

武昌外城,正式告破。

巷战陷阱

外城失守的消息传到楚王府时,朱宸濠正在给那株“十八学士”浇水。

“王爷,李远炸开了武胜门的瓮城,连带着城墙塌了十几丈。”严嵩声音颤抖,“现在明军已经全部涌进外城,正在向内城推进。”

朱宸濠放下水瓢,仔细看了看山茶的花瓣:“开了三朵了。照这个速度,等花开满十八朵的时候,仗应该就打完了。”

“王爷!”严嵩急道,“现在不是说花的时候!明军马上就要打到内城了!”

“急什么。”朱宸濠擦了擦手,“我准备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传令内城守军,按计划行事。”

“可是王爷,咱们只剩一万多人了,明军还有六七万……”

“一万对七万,够了。”朱宸濠微笑,“因为这一万人,每一人都是死士。而李远那七万人,却各有各的心思。”

他走到亭中的沙盘前。沙盘上是详细的武昌城地图,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你看,李远现在的位置在这里。”朱宸濠指着武胜门方向,“他要到楚王府,必须经过这七条主街,十三条小巷。每条街,我都给他准备了‘礼物’。”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

“这条街,地下埋了五百斤火药,引爆机关在街口的茶馆二楼。”

“这条巷子,两侧房屋的墙壁里都灌了火油,一点就着。”

“这座桥,桥墩已经凿空,填了碎石。只要砍断绳索,桥就会塌。”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朱宸濠的手指每停一处,严嵩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是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李远和他的军队,正在一步步走向这个陷阱的中心。

“王爷,这些布置……会死很多百姓。”严嵩低声道。

“所以呢?”朱宸濠看着他,“严先生,你跟着我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明白一个道理——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我赢了,今天死多少人,都不会有人记得。人们只会记得,宁王朱宸濠在武昌以少胜多,大败明军,然后挥师北上,夺了天下。”

他眼中闪着狂热的光。

“到那时候,我会给这些死难者立碑,追封他们为义民,厚恤他们的家人。他们会成为开国功臣,被后人世代祭奠。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严嵩说不出话。他知道王爷已经疯了,但他也已经上了这条船,下不去了。

“去吧,按计划行事。”朱宸濠拍了拍他的肩,“等李远进了陷阱,我会亲自去会会他。毕竟,他是我女婿,总该见最后一面的。”

严嵩躬身退下。

花园里又只剩下朱宸濠一人。他重新拿起水瓢,继续给山茶浇水,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悠闲得像在度假。

而那株“十八学士”,在初春的阳光下,开得正艳。

街巷中的重逢

武昌外城,李远正率军向楚王府推进。

进展比想象中顺利。守军且战且退,几乎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但越是这样,李远心里越不安。

“大人,前面就是朱雀大街了。”陆炳指着前方,“那是武昌最宽的一条街,直通内城。守军在这里布置了重兵,大概有两千人。”

李远举起望远镜。朱雀大街宽五丈,两侧都是两层或三层的木楼。街口堆满了障碍物——桌椅、门板、甚至还有拆下来的房梁。障碍物后面,隐约可见弓箭手的身影。

“有埋伏。”李远放下望远镜,“两侧的楼里肯定藏了人。传令下去,用火龙出水先轰一遍。”

“可是大人,火龙出水对建筑物效果不好。”

“那就用轰天雷。”李远道,“把剩下的轰天雷全部用上,把两侧的楼给我炸塌。”

命令传下去。三十架火龙出水被推到阵前,对准两侧的木楼。同时,工兵抱着轰天雷,悄悄摸向街口。

战斗一触即发。

但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侧面冲了出来。

“李远!等等!”

是朱清瑶。

她带着四百锦衣卫,从汉阳门方向绕了过来。马匹在混乱的街巷中奔驰,马蹄踏碎青石板,溅起火星。

“清瑶?你怎么来了?”李远又惊又怒,“不是让你在树林里等着吗?”

“树林那边有‘甲三’的死士,已经被我解决了。”朱清瑶策马到他身边,快速说道,“但我发现了更重要的——严嵩在城里布置了陷阱。你看这朱雀大街,表面平静,实际上两侧的楼里全是火药和火油。只要咱们一进去,他们就会引爆,把整条街都炸上天。”

李远心头一凛:“你怎么知道?”

“我抓了一个活口。”朱清瑶招手,两名锦衣卫押着一个俘虏过来,“他是丙字级的,负责这条街的引爆机关。他说,机关在街口茶馆的二楼,有人专门在那里盯着。只要明军主力进入街心,就立刻引爆。”

俘虏瑟瑟发抖,连连点头:“是真的……是真的……王爷说,要送李大人一份大礼……”

李远看向朱雀大街,后背冒出冷汗。

好险。如果不是朱清瑶及时赶到,他刚才已经下令冲锋了。到时候,整条街的将士,包括他自己,都会在爆炸中粉身碎骨。

“清瑶,谢谢你。”他由衷地说。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朱清瑶笑了笑,但笑容很快收敛,“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破这个局?强攻不行,绕路的话,其他街道肯定也有陷阱。”

李远沉思片刻,忽然问那个俘虏:“引爆机关,必须有人在茶馆二楼操作,对吗?”

“是……是的。有一条引线从茶馆二楼通到街心,拉动引线,就能引爆埋在地下的火药。”

“如果茶馆二楼的人死了呢?”

“那……那就引爆不了。除非有人去街心直接点火,但那样他自己也会被炸死。”

李远点头,看向陆炳:“陆千户,你手下有神箭手吗?”

“有,最好的能在百步外射中铜钱。”

“好。”李远指着街口的茶馆,“看到那栋楼了吗?二楼窗户,现在关着,但里面肯定有人。我要你的人,一箭射穿窗户,射死里面的人。”

陆炳眯眼估算距离:“大概一百二十步,有点远,但可以试试。”

他招来一名锦衣卫。那人身材瘦削,背着一张特制的长弓,弓身比人还高。

“钱六,看见那扇窗户了吗?射穿它。”

钱六点头,接过一支特制的破甲箭。这种箭箭头细长,专门用于穿透木板和薄铁。他拉满弓,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屏息,瞄准。

咻——

箭矢破空而去,在空气中拉出尖啸。一百二十步距离,转瞬即至。

啪!

箭矢精准地射穿窗户,消失在茶馆二楼。片刻后,里面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中了!”陆炳大喜。

李远却不敢放松:“再等等。如果里面不止一个人,或者有备用方案……”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朱雀大街两侧的木楼,窗户突然全部打开。上百名弓箭手探出身来,箭如雨下。

“举盾!”

明军早有准备,立刻举起盾牌,组成盾墙。箭矢叮叮当当射在盾牌上,大部分被弹开。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些弓箭手射完一轮箭后,竟然开始往下扔火把。火把落在街上,瞬间点燃了什么东西——是火油,街面早就被洒满了火油!

“撤退!快撤!”

明军向后急退。但火势蔓延极快,转眼间整条街都变成了火海。更可怕的是,火焰顺着地面向两侧的木楼蔓延,而木楼里……

“火药!楼里有火药!”有人大喊。

轰轰轰——

连环爆炸响起。木楼在爆炸中崩塌,砖石木料四处飞溅。明军虽然退得及时,但还是有上百人被飞溅的碎片砸伤。

浓烟滚滚,烈焰冲天。朱雀大街变成了一片炼狱。

李远被亲兵护着退到安全地带,脸色铁青。他虽然避免了主力进入街心被炸,但宁王显然还有备用方案——既然不能一次性全歼,就用火攻加爆炸,能杀多少是多少。

“好狠的手段。”朱清瑶看着那片火海,喃喃道,“他连自己人都不要了?那些弓箭手还在楼里……”

“对宁王来说,人命只是数字。”李远冷冷道,“清瑶,我们现在必须分兵。你带一队人,绕到内城西侧,那里防守薄弱。我继续在这里牵制,吸引宁王的注意力。”

“可是——”

“没有可是。”李远握住她的手,“这是唯一的办法。宁王现在肯定在楚王府,等着我自投罗网。我们兵分两路,让他顾此失彼。”

朱清瑶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只能点头:“你小心。”

“你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转身。

朱清瑶带着四百锦衣卫,沿着小巷向西绕去。李远则重新整军,准备从正面强攻。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某个人的算计之中。

楚王府的高楼上,朱宸濠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分兵了?很好。”他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严嵩说,“让埋伏在西侧的人做好准备。等护国郡主一到,立刻动手。记住,我要活的。”

“是。”严嵩犹豫了一下,“王爷,郡主毕竟是您女儿……”

“正因她是我女儿,才更不能让她坏了我的大事。”朱宸濠淡淡道,“去吧。”

严嵩退下。朱宸濠重新拿起望远镜,看着李远的方向。

“女婿啊女婿。”他喃喃自语,“就让岳父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父女的对峙

内城西侧,一条僻静的小巷。

朱清瑶带着锦衣卫快速行进。这条巷子很窄,只能容两人并肩通过,两侧是高高的院墙,墙上爬满了枯藤。

“郡主,前面就是内城的西华门了。”赵虎低声道,“守军不多,大概只有百来人,咱们一个冲锋就能拿下。”

朱清瑶点头,正要下令,忽然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里是战场,却静得可怕。没有喊杀声,没有脚步声,甚至连风声都听不见。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等等。”她举手示意队伍停下,“有埋伏。”

话音刚落,两侧的院墙突然打开几十个暗门。门里涌出上百名黑衣死士,手持弩箭,对准了他们。

与此同时,前方巷口也出现了人影。严嵩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郡主,恭候多时了。”严嵩拱手施礼,“王爷想请您回府一叙。”

朱清瑶握紧剑柄,冷冷道:“严先生,你觉得凭这些人,能留下我?”

“若是平时,自然留不住。”严嵩微笑,“但郡主请看——”

他拍了拍手。两侧院墙上,突然出现几十个弓弩手。更可怕的是,那些弩箭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

“这些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严嵩笑道,“郡主武功高强,或许能躲开几支。但您手下的这些兄弟呢?他们能躲开吗?”

朱清瑶环顾四周。巷子狭窄,无处可躲。一旦开打,锦衣卫至少会死伤大半。

“你想怎样?”她问。

“很简单。”严嵩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随我去见王爷,我放这些锦衣卫离开。王爷说了,他只想和女儿说说话,说完就放您走。”

鬼才信。

但朱清瑶没有选择。她不能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锦衣卫死在这里。

“好,我跟你走。”她放下剑,“但你要说话算话,放他们离开。”

“郡主!”赵虎急道,“不能去!我们拼死也能护您杀出去!”

“这是命令。”朱清瑶看着他,“带兄弟们走,去和李远汇合。告诉他,不用管我,按计划行事。”

“可是——”

“没有可是。”朱清瑶语气坚决,“这是军令。”

赵虎咬牙,眼眶通红,最终还是抱拳:“末将……遵命。”

锦衣卫在死士的监视下,缓缓退出小巷。朱清瑶被带到严嵩面前。

“郡主,请。”

朱清瑶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严先生,你跟我父王这么多年,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是什么下场?”

严嵩脸色微变:“郡主何出此言?”

“我父王这个人,最是无情。”朱清瑶轻声道,“有用时,你是心腹;无用时,你就是弃子。等这场仗打完,无论胜败,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严嵩沉默片刻,低声道:“郡主,请。”

他没有回答,但眼神里的那一丝慌乱,已经出卖了他。

一行人穿过小巷,进入内城,来到楚王府。

王府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仆役都已经逃散,只有少数死士还在巡逻。严嵩带着朱清瑶来到后花园,朱宸濠果然在那里,正背对着他们,修剪那株“十八学士”。

“王爷,郡主到了。”严嵩躬身道。

朱宸濠放下剪刀,转过身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像个儒雅的文人,而不是叛军首领。

“清瑶来了。”他招招手,“来,看看这株山茶,又开了两朵。”

朱清瑶走过去,却没有看花,而是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王,收手吧。”

朱宸濠笑容不变:“收手?为什么?”

“您赢不了的。”朱清瑶直视他的眼睛,“李远已经破了外城,内城也守不了多久。朝廷的援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就算您能杀了李远,杀了陛下,天下人也不会服您。到时候烽烟四起,生灵涂炭,这就是您想要的天下吗?”

“天下?”朱宸濠笑了,笑声很轻,“清瑶,你错了。我要的不是天下,是公道。”

“公道?”

“对,公道。”朱宸濠走到亭边,望着远方,“太祖皇帝分封藩王时说过,诸王各守封地,永享富贵。可成祖皇帝夺了侄子的江山,就把这条祖训改了——藩王不得出封地,不得掌兵权,不得干政。我们这些朱家子孙,被圈养在小小的王府里,像笼中的鸟,一辈子上不了天。”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不服。我文韬武略,哪点不如朱厚照那个黄口小儿?就因为他生在帝王家,就能坐拥天下?而我生在藩王家,就只能种花养草,了此残生?”

“所以您就要造反?”朱清瑶摇头,“父王,您想过没有,就算您坐了天下,其他藩王会服吗?文武百官会服吗?百姓会服吗?到时候又是一场内乱,死的还是无辜的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朱宸濠淡淡道,“史书是胜利者写的。只要我赢了,今天死多少人,明天都不会有人记得。人们只会记得,宁王朱宸濠拨乱反正,重振朝纲,开创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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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瑶看着父亲,忽然觉得他很陌生。那个曾经教她种花、给她讲故事的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偏执的疯子。

“父王,您还记得吗?”她轻声说,“我七岁那年,您带我去庐山看山茶。那时候您说,花开花落自有其时,强求不得。人也是一样,各有各的命,强求只会害人害己。”

朱宸濠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但很快,那丝恍惚就被坚定取代。

“清瑶,你还小,不懂。”他摇头,“有些事,不是认命就能解决的。就像这株山茶——如果我不管它,它可能早就死了。但我精心照料,它现在开出了最美的花。人也是一样,不争,就什么都没有。”

父女俩对视着,花园里一片寂静。

许久,朱清瑶叹了口气:“父王,您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些吗?”

“不。”朱宸濠笑了,“我叫你来,是想让你看一场好戏。”

他拍了拍手。花园的假山后,突然升起一面铜镜。镜子反射着阳光,投向远处的天空。

那是信号。

几乎同时,武昌城内各处,都升起了浓烟。不是战斗的烟,而是某种特殊的烟——带着刺鼻的气味,颜色是诡异的黄绿色。

“那是什么?”朱清瑶心头一紧。

“我送给李远的最后一份礼物。”朱宸濠微笑,“那些烟里,混了曼陀罗花粉和砒霜粉。吸入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浑身无力。虽然毒不死人,但足够让一支军队失去战斗力。”

朱清瑶脸色大变:“你——你在全城下毒?”

“不止是毒。”朱宸濠走到沙盘前,指着上面几个位置,“我还在这几个地方埋了最后一批火药。等李远的军队吸入毒烟,神志不清的时候,我就引爆火药。到时候,整座武昌城,都会成为他的坟墓。”

他看向女儿,眼神温柔,却让朱清瑶毛骨悚然。

“清瑶,你就在这儿好好看着。”朱宸濠轻声道,“看你的夫君,是怎么败在岳父手下的。”

毒烟与抉择

武昌城内,毒烟已经开始蔓延。

李远正率军向内城推进,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紧接着,前面的士兵开始摇晃,有人扔下兵器,抱着头痛苦呻吟。

“怎么回事?”李远捂住口鼻。

“大人,烟里有毒!”陆炳大喊,“快撤!撤到上风口!”

但已经晚了。黄绿色的烟雾从四面八方涌来,笼罩了整个街区。士兵们吸入毒烟,开始产生幻觉——有人对着空气挥刀,有人跪地痛哭,还有人脱掉铠甲,手舞足蹈。

“捂住口鼻!用湿布!”李远急令。

可混乱中,命令已经传不下去了。几千人的部队,在毒烟中乱成一团。

更糟糕的是,远处传来了爆炸声。

轰!轰!轰!

那是朱宸濠埋设的最后一批火药。爆炸并不密集,但每次都精准地炸在明军最密集的地方。血肉横飞,惨叫四起。

“撤退!全军撤退!”李远嘶吼。

但撤退的路也被毒烟封锁了。他们被困在了一片街区内,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四周都是毒烟。

绝境。

李远靠在墙边,大口喘息。他也吸入了毒烟,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耳边嗡嗡作响。他咬破舌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大人,咱们被包围了。”陆炳脸色惨白,嘴角有血——他也受了内伤,“四面都有伏兵,冲不出去了。”

李远环顾四周。他身边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而且大半都中了毒,失去战斗力。而远处,宁王的死士正在逼近,刀锋在烟雾中闪着寒光。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他想起朱清瑶。想起她临走前说的那句“你小心”。想起她可能会落入宁王手中。想起他们约定好的,等仗打完了,回小李村种地打铁。

不,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李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毒烟……曼陀罗花粉……砒霜粉……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确实能让人产生幻觉、浑身无力。但有一个共同点——

怕水。

曼陀罗花粉遇水会失效,砒霜粉虽然溶于水,但稀释后毒性大减。

“陆炳,附近有水井吗?”李远急问。

“有!前面街口就有一口井!”

“带人过去,打水!越多越好!用水浇在布上,捂住口鼻!还有,让中毒的弟兄喝水,能喝多少喝多少!”

这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但总比等死强。

陆炳立刻带人冲向水井。幸运的是,井没被破坏,而且水位很高。士兵们用头盔、水桶、甚至脱下衣服浸湿,然后捂住口鼻。

说来也怪,湿布捂住口鼻后,吸入的毒烟果然少了。那些中毒较轻的士兵,在喝了几口井水后,神志也渐渐清醒。

“有用!大人,这法子有用!”陆炳惊喜道。

李远点头,但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缓解。毒烟还在弥漫,他们必须尽快突围。

“集合还能战斗的弟兄。”李远站起身,拔出佩剑,“我们杀出去。”

“大人,您的伤——”

“死不了。”

三百多名还能战斗的士兵集结起来。虽然人数少,但都是精锐,而且有了防毒的方法,士气重新振作起来。

“听我命令。”李远剑指前方,“目标,楚王府。宁王就在那里,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他,这场仗就赢了。”

“杀!杀!杀!”

三百人齐声怒吼,声震长街。

他们冲出毒烟,冲向逼近的死士。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求生意志和战斗经验让他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李远一马当先,剑光如雪,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陆炳紧随其后,长刀挥舞,无人能挡。

这支小小的队伍,像一把尖刀,刺向楚王府。

而在楚王府的高楼上,朱宸濠看着这一幕,脸色终于变了。

“他竟然破了我的毒烟阵……”他喃喃道,“怎么可能?”

“王爷,李远带人杀过来了!”严嵩惊慌道,“咱们的人挡不住!要不要撤?”

“撤?”朱宸濠冷笑,“撤到哪里去?天下虽大,已无我容身之处。”

他看向朱清瑶:“清瑶,你说,我这个女婿,是不是很厉害?”

朱清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眼中含泪。

“可惜啊。”朱宸濠叹了口气,“这么厉害的人,却不能为我所用。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

他拍了拍手。

花园四周,突然出现上百名弓弩手。弩箭不是对准外面,而是对准了花园中央——对准了朱清瑶。

“父王?”朱清瑶脸色一白。

“清瑶,别怪父王心狠。”朱宸濠轻声道,“李远马上就要杀进来了。但在他进来之前,我要让他做一道选择题——是继续进攻,拿下楚王府,还是回来救你。”

他走到女儿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动作温柔得像小时候给她擦眼泪。

“如果他选择进攻,你就死。如果他选择救你,我就引爆王府地下的火药,让所有人都给你陪葬。”朱宸濠微笑,“你说,他会怎么选?”

朱清瑶浑身冰凉。

她知道,父亲真的疯了。这不是威胁,这是真正会发生的——王府地下肯定埋了火药,而且数量绝不会少。

“父王,您收手吧。”她流着泪说,“现在收手,陛下或许还能留您一命。再这样下去,您会万劫不复的。”

“万劫不复?”朱宸濠笑了,“清瑶,从起兵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回头。”

他看向越来越近的李远,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有欣赏,有嫉妒,有恨意,还有一丝……解脱。

“好了,游戏该结束了。”朱宸濠轻声道,“严先生,准备点火吧。”

严嵩浑身一颤:“王爷,郡主还在……”

“我知道。”朱宸濠打断他,“所以我才说,让所有人给她陪葬。我这个父亲,对女儿够好吧?”

严嵩看着朱宸濠平静的眼神,忽然明白了——王爷从来没打算活过今天。他所有的布置,所有的算计,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绚烂毁灭。

疯子。

严嵩心里冒出这个词,但他不敢说,只能颤抖着拿出火折子。

花园里,上百支弩箭对准朱清瑶。花园外,李远正在浴血奋战。

而花园地下,埋藏着足以炸平整个楚王府的火药。

倒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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