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纪虽小，但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
族中养我，我总归该做些什么的。
我住的小屋离族学最近，每日我都会早早的起来，将族学扫的干干净净。
这是我为数不多能做的事儿了。
住在这里有些时日了，从长辈们的只言片语当中我也明白，林家村如今能有这般安居乐业的生活靠的是谁。
村里的族田是京中的嫡支一脉置办的，族学的开支也是那边年年送了银钱过来。
便是爹娘的葬礼族中出的银钱大多也是嫡支一脉对我们旁支的资助。
爹爹说过若是我于读书一道有天赋，科举得中便能去京中给族叔打下手。为他分担一二。
如今家中突变，我怕是不成了，那便希望有其他的族人能成吧。
而我，便留在村中，静静长大，学一门手艺，到时候好好回报村里。
族叔是好人，林家村的长辈也是。
前路留给其他人，我便安生的留在村中。
我不想再给长辈们添麻烦了。
族学里开蒙的老师是林家的一个族爷爷，听说是秀才出身呢。
平日里有些严肃，可我知道他也是一个很好的长辈。
每次见着我在族学外安安静静清扫落叶时，他都会在阶梯上停留一会儿。
就那般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他很少与我说话。
每每见着他，我总是有些紧张的。
族爷爷可是村里最有学问的，我扫了地，身上都是灰尘。
所以我总是离他离的远远的。
我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专门将我叫进他的书房。
那天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外边还刮着风。可族爷爷的屋里却有几分温暖。
书房不大，却放了许多书。
我只抬头看了一眼，见着头发花白却颇有精神的族爷爷坐在书桌前就匆忙的低下了头。
我这般紧张，声音或许也是有些颤抖的吧。
“见，见过先生。”
我听过的，在族学上学的族兄们都是这么叫的。
除了在族学外打扫时隐约听见先生授课的声音，这是第一次他与我说话。
“清扫外院倒是干净，不过你可会做饭。”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五短的身材。
重重的点了点头。
站在凳子上，我是能碰到灶台的。
娘卧病在床的那段日子，我便是这般做的。
不过。
我有些羞愧。
“只是小木头会做的不多。”
先生好像笑了，我看的并不真切。
只有耳边他的声音是实实在在的。
“无碍，平日里偶尔熬些粥，烧点热水便是，其余的有人会送。”
说完他话风一转。
“不过，我可没银钱给你。”
我连忙摇头，不，不用的。能为族中做事，我是开心的。
先生像是没有看到我的拒绝一般。
继续说道。
“我到底是长辈，也不能占你一个小娃娃的便宜，我虽无一二钱财，不过确实有些学问，你替我做这些琐事，以后空下来时，便跟在我身边认几个字吧。”
我愣了愣。
有些想哭。
先生……这是。
他从书桌前走下来看着我，皱了皱眉。
“不是为你，是为了家族清誉。我林家这些小的，可不能有一个大字不识的人的存在。”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去吧。”
从先生的书房出来后，我还有些恍惚。
往后我起的更早了。
先生说我确实在读书一道是有些天赋的。
不过半年，我便已经将三百千背的滚瓜烂熟了。
沾着水写在石板上的字，也已经有了模样。
一天夜里，照常给先生倒好洗澡的水，准备去外边候着时，我被他叫住了。
“小木头，明儿起，你便去学堂和你的族兄族弟们一起上早课吧。”
“族中说以后你的束脩便从族田的产出来给。”
我猛的回头，看向了先生。
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很温暖。
“小木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便该知道你姓林，也该知道林家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你读书又是为了什么。”
“你在读书一道有些天赋，心也是正的，便不该因噎废食。”
“明白了嘛，小木头。”
我好像懂了。
千字文里边有一句。
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三字经也说。
家虽贫，学不辍。
幼而学，壮而行。
上致君，下泽民。
是我的错。
林家人自有林家人的风骨。
大道直行，何必畏首畏尾。
我既然有天赋，那我便该更加努力，走到族叔面前，和他一样做一个于国于民有利的人，这才不算辜负了长辈们的托举。
这才不算辜负了我的姓氏。
入了村里族学过后，我更加努力了。
10岁时，先生觉得我可以下场了，那时，我已经是村里人人称道的神童了。
每每想要去帮这些长辈们做些农活时，都会被他们撵回来。
“去去去，回去读书，你的时间金贵着呢，哪儿能用在这些粗活上，等你中了科举才是让我们开心的事儿呢！”
我想说农为一朝立足之本，才不是什么粗活么，就被长辈们瞪着眼撵了回来。
幸亏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县试，府试我都是头名。
和先生一起看完榜回村的那一日，村口挤满了人，看着我的目光中全是骄傲。
晚上大家还自发的为我庆祝一场。
也是这个时候村长告诉我，姑苏来信了，那边知道村里出了一个，决定将我接到姑苏去。
我已经大了，心中纵然有几分不舍，但是我也知道，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是林家人啊。
离开村里时，我跪在地上重重的对着送我的长辈们磕了三个头。
看着他们泪眼婆娑却依旧替我开心的模样，我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
我会再回来的。
等我更厉害的时候。
那会儿我也会像族叔一样，承担起民之重，家族之重。
那时，一定会有更多和我一样的，立于朝堂，为国为民。
而他们也姓林。